夜深了,杨天赐站起来告辞,刘文雄留他当晚就在公馆歇息,杨天赐婉言谢绝了,出门自去车马店寻魏九。
次日清晨,刘文雄起了一个大早,三姨太觉得很奇怪,倚在床头问他:“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见过你起这么早,这是要去哪里鬼混?”
刘文雄坐在床边穿鞋,笑嘻嘻地对三姨太说:“生意都找上门了,还不得早起干活,不然哪来的钱养你们啊。”
“呸,我还不知道你,能有什么正事,又是谁约了你去逍遥快活?”三姨太不相信地摇摇头。
“这回你还真是冤枉我了,真有正事。昨晚杨天赐那个乡巴佬来找我,说他儿子杨怀义被保密局抓了,求我这个大哥帮他找关系捞人。这可是个好机会,上次帮他那么大个忙,我才收了一丁点的好处费,这回事关他的独生子,怎么也得挣个千儿八百的。”
三姨太一脸鄙夷地看着刘文雄说:“他认你当大哥还真是瞎了眼。上回人家潘军长的侄儿真金白银的给了三百个大洋,结果还被你拿了一半去。”
刘文雄站起来,伸手摸了一把三姨太的脸蛋,笑着说:“你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那个钱你没用吗?做旗袍,买香水不要钱啊,出门坐车、打牌不要钱啊,依我说,现在这个世道,有钱才是道理,其他的,再说得天花乱坠的,也是屁话。再说了,人家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才给的三百大洋,靠他自己,一个铜子都别想拿到。”
刘文雄临出门,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三姨太说:“不和你斗嘴了,给大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有事,晚上不回来吃饭。”说完,哼着川剧唱腔出了门。
刘文雄出门前打了几个电话,约好了人,这才兴冲冲地直奔锦江茶社而去。
到了茶社门口,他下了车,吩咐车夫先回去,又让他晚上去福兴街的荣乐园来接自己。
打发走车夫,他迈步上了茶社的台阶,门口的伙计见了,快步迎上前来:“刘爷,今天您老来得可真早。”刘文雄没搭理他,径直走了进去,小伙计忙头前带路,领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他常坐的包间,把他让了进去;“刘爷,还是老规矩,上好的蒙顶黄芽?”
刘文雄没说话,点了点头,在对着门的椅子上坐下来。一会儿工夫,伙计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刚沏上的蒙顶黄芽,盘子里还有一碟瓜子,一碟蚕豆。小伙计把东西在桌上摆放停当,殷勤地说了声:“刘爷慢用。”便退着出了门,顺手把门给带上。
刘文雄在包间里喝了一会儿茶,期间又抽了三支烟,等的人还没有到,他正准备站起来上个厕所。这时,门口传来小伙计的声音;“这位爷,您这边请,刘爷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随即,包间门被小伙计轻轻推开,他身后跟着的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
进门的中年人身材瘦高,穿着便装,头戴礼帽,面容阴冷,眼睛狭长,顾盼间寒光四射。刘文雄见了来人,忙起身走上前,伸手握住来人的手:“章兄,你可来了,快请坐。”说着又对伙计吩咐道:“一样的茶,再泡一杯上来。”
来人把礼帽随手放在桌上,在刘文雄的对面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文雄,才开口说道:“刘爷,我们素无往来,这次因为是萧公子介绍的,我看在萧公子的面上来见你,有什么事,就请刘爷直说,不必客套。”
刘文雄干笑一声:“看得出来,章兄是个爽快人,那在下就直接说事。”
等刘文雄把所托之事讲了以后,姓章的沉默了片刻,说道:“杨怀义,这个人我有点印象,是前一阵我们外勤组抓获的共产党分子,现在还关在保密局的监狱里。这件事,不好办啊。”说罢连连摇摇头。
刘文雄听到他说“不好办”而不是“不能办”,心里有了计较,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试探道:“这件事定性了没有?此人是我结拜弟兄的儿子,只是个学生,会不会是搞错了?”
姓章的语气坚决地答道:“虽说那个杨怀义目前还没有招供,我们还不能确定他的共产党身份,但是此人我们注意他很久了,他和学校被抓的共产党分子来往密切。我们还调查到他在几个星期前,和其他同伙结伴去了匪区,接受共产党所谓的城市解放接管培训,你说,这算不算共产党分子?”
刘文雄听了心里一凉,愣了一会儿,才问道:“章兄,这事一点余地都没有吗?我那兄弟三代单传,就杨怀义一个独子,只要能把人保出来,他愿意出大价钱。”
姓章的不接话,自顾自地喝起了茶。刘文雄心里有数,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我请萧公子做担保,出了问题绝不牵连到章兄,请章兄务必帮我那兄弟一把,给我兄弟家里留个香火。至于价钱,章兄尽管开口。”
<b/> 姓章的看了眼刘文雄,放下茶杯,慢慢开口说道:“我章文昭也是讲义气的,这点萧公子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把我引荐给你。只是,我能相信你吗?”
刘文雄把胸口拍得拍拍作响:“章兄放心,我刘某人虽说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人物,好歹也是个义字当头的人,在省城的场面上,多少还是有些信誉的。”
章文昭看着拍胸口保证的刘文雄,笑了笑说:“那好,既然刘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信刘爷一回。真心要操作这事,办法还是有的。不过有些话我说在前头,这个案子是涉及共产党的要案,现在他人关在里面,已经过了审,局里都有留档,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说到这里章文昭停顿了一下,皱着眉,用手指头敲着桌面沉思了片刻,接着说:“要想把这件事处理妥当,还真是麻烦,上上下下要打通的关节太多,不大出血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事能不能成,我现在也不敢打保票,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刘文雄拿起茶壶给章文昭杯里续上水:“章兄,只要是有办法把人捞出来,花再大价钱我那兄弟也是愿意的。”
章文昭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礼帽说:“今天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我这边回去再仔细想想,看怎么操作这件事,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我给刘爷一个准信,告辞。”
刘文雄留章文昭一起吃个饭,章文昭谢绝了,两人就在茶社分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