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官学,这是念叨了许多年的事情,但是这东西又岂是轻易能鼓捣出来的?
刘邦立国,一直到了汉武帝时期,才想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而理学的酝酿,从周敦颐,二程,一直到朱熹,历经北宋南宋,才算成型。
如今想要几年的功夫,就弄出来,着实不容易,可这一次观察天文,确实给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契机。
此刻礼部尚书黄观,当仁不让,这是他的职责。
从天文台回来,黄观就直接到了女婿家,反正两家也是一墙之隔,这么大的事情,他跑不了。
徐显忠不喜欢姥爷,他一来,就让自己背诗,背什么鬼啊?
小家伙一看见外公,就撒腿逃跑,他已经不是两岁的小孩子了,别想摆弄我。这小子迈开两条小短腿,拿出追孔雀练出来的速度,还真就把黄观甩在了后面。
黄观看着他,忍不住叹道:“还真是颇肖其父啊!”
听到这话的徐景昌顿时涨红了脸,瞪圆眼睛道:“这是什么话?岳父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聪明好学,老实巴交,规规矩矩吗?以前京城的文武勋贵都说当学徐家子啊!”
黄观眨了眨眼睛,笑道:“不是以前的人说的,是现在人说的……他们还说你出生的时候,遍地红光,香气四溢呢!”
“可别!”
徐景昌慌忙摆手,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您老也不想女儿守寡吧!”
黄观轻哼了一声,“别废话了,往后这种事情,估计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徐景昌一怔,随即恍然点头。
翁婿坐在了书房里,黄观直接道:“陛下让朝臣观察天文,其用意何在?”
徐景昌道:“观察天文,证明没有天命存在,陛下并非秉持天命,皇帝并非神人……”
徐景昌越说,黄观的眉头越是紧皱,真要是这么干,只怕死在眼前吧!
“您要是这么理解,按照这个鼓捣官学,估计遗祸无穷。”
黄观一口茶水喷死这个兔崽子。
“这个道理我岂能不懂?我是问你,陛下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道:“陛下的意思,大约就是拿开了天命之后,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证天子乃是九五至尊,至高无上。”
黄观大悟,颔首道:“和我想得差不多……只是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不然的话,儒家又岂能独领风骚两千年?”
徐景昌笑道:“属实,原来的时候,或许还有点麻烦……眼下却是有了一点眉目。”说着,徐景昌将一份更细致的民间考评资料放在了黄观面前。
黄观盯着看了片刻,就想到了之前徐景昌拿这玩意捏住六部九卿的场景……他稍微思忖,急忙瞪大眼睛,傻傻看着徐景昌,喉咙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老岳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徐景昌咳嗽道:“您老怎么了?用不用叫御医?”
黄观清醒过来,却是惊慌失色,低声道:“伱,你不会处心积虑,意在天子吧?”
徐景昌哼道:“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大逆不道的人。”
“那,那你拿这东西干什么?咱们说的可是天命啊!”黄观道:“莫非你想挟持天子?”
徐景昌一瞪眼珠子,“岳父,虽然您是长辈,但是也不许这么诬陷您女婿啊!咱们要正本清源,说点正儿八经的事情,天命之说,到底有什么用?”
黄观正色,“天子乃是纲常之首,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儒家尊奉天子,是为了有人能乾纲独断,天下不至于混乱。这也是孔孟圣贤目睹春秋战国之乱以后,痛定思痛,所做出的的主张。”
顿了顿,黄观又道:“只是天子高居九重,当真一言九鼎,万一如始皇帝一般,不能爱惜民力,肆意调用民夫,大兴土木,穷兵黩武,天下二世而王,这样不行。必须要有挟持天子的办法。”
“董仲舒天人三策,既是成全天子至高无上的地位,又是以天命限制皇权,不许天子胡乱作为,一明一暗,一阴一阳,尽显智慧。”黄观感叹道:“正是因为设计高妙,此后这么多年,才无人能够撼动。”
徐景昌笑着点头,“没错,岳父真是一语中的……其实要我说,这个官学的核心,就是怎么限制,不然的话,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恤民力,为所欲为,也是对的。官学也要鼓励,百姓也要赞同……那这个官学就不是官学了。”
黄观点头,“确实如此。”
这对翁婿因为是自己人,说得都很直白……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为皇帝全知全能,干什么都是对的。
华夏自古以来,秉持一种理性,信神仙也要看灵不灵。
不会盲目笃信,不灵是不够虔诚,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前面驳斥殿兴有福,做得从容不迫,把孔家从山东弄到了应天,也是丝滑无比。
破坏容易,重建困难。
所以正统官学,也只是一直在修订,没有拿出最终版本。
解缙已经忙活很久了,别的东西都好说,只是卡在了关键核心上面。
现在黄观接手之后,一样是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