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龙潭中生活着一种河蚌。其体形大如锅盖,通体光滑细腻,壳身莹润如玉,间以黑色细细的花纹,不但好看且味道极为鲜美。
这河蚌极为稀有,他处所不闻,只在这龙潭里才见得到。它平日深藏在龙潭水底最深处的白沙之中,也只在月圆之夜、人静更深时候,才偶尔到浅水处嬉戏。偏偏此物极为警觉,细微的声息就会惊动它,是以很难捕得到它。
倭人和赵榛的比试,就是看谁先从潭中摸出河蚌来。
赵榛没入了水中。
冰冷的寒意顿时包裹了他。他的手脚似乎被绑缚住了,动弹不得。他试着划动了几下胳膊,还能动。
赵榛悬浮在水底,慢慢调整着呼吸,默念仇道人教授的内功心法。
一股热流自脚底涌泉穴升起,沿着奇经八脉在体内奔涌。这股热流慢慢汇集,越来越宏大,最后注入头顶的百会穴之中。随后,意念集于百会,一股新的热流升起,自上而下,由细变粗,直达涌泉。
而后,意念重归涌泉。如此反复,循环不已。
不多时,赵榛身上暖意遍布,潭水也不再冰冷。赵榛轻轻划动着,水流抚摸着皮肤,如沐春风。
潭水清澈见底。阳光直射下来,照得三四丈的深处都明晃晃的。那名武士在不远处向下潜着,姿势之从容舒张,一看就是戏水的高手。
细长的水草在水中悬飘,各色的鱼儿在身边游来游去。有几条小鱼用嘴啄食着脚丫,痒痒的,却又感觉很舒服。
潭底的白沙和鹅卵石历历在目。那水色却澄碧如玉,有一种幽深的感觉。
脚终于触到了潭底的细沙和淤泥。赵榛睁开眼,细细辨认着。而那武士就在丈许之外,正用手翻找着水底的鹅卵石。
水底的光线极为昏暗。赵榛只能凭感觉,用脚踩着水底,一点一点试探着。
一步,两步,三步......
淤泥从脚趾缝间涌过,软软的。砂砾夹在鹅卵石之间,有些硌脚。
脚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事。用脚掌试试,还有些滑腻,不是石头。
赵榛心中一喜,脚使劲踩了下去。那物却轻轻动了几下,一股浑浊的污水翻腾起来。
那物突然移动起来,赵榛感觉到了水流的冲击。
赵榛将身子翻倒下来,透过模糊的水体,双手摸了下去。他的手触到了一个尖尖的边缘。再向上摸去,光滑柔腻,附着一道道细细的纹理。
赵榛的手臂抱住了那物。
那物缓慢移动着,力量实在不小。待得眼前渐渐清晰,赵榛再看了过去,大喜过望:他怀中抱着的,正是一只河蚌。
赵榛解下背上的绳子,上下左右缠绕,终于将河蚌捆了起来。背在肩上,竟比他的后背大出许多。
赵榛换了一口气,正要向水面浮去。忽见一个细长的红色物事向自己游了过来,接着胳膊一痛,已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赵榛大惊,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条赤红的小蛇。三四寸长短,大拇指粗细,头上顶着豌豆大小、血一般殷红的鸡冠。
那蛇贴在手臂上,撕咬着不放。细细的血流洇了开去,赵榛除了痛,却并没有别的异样感觉。
水流激荡,赵榛看见那个武士正游过来。赵榛心念一动,半闭上眼睛,斜卧在水中。
那武士到了近前,他盯着赵榛,脸上得意的神情看得清楚。他伸过手来,拉住了赵榛背上的绳子,一点点拖过去。
赵榛悠悠漂浮着,死人一般。那武士拽住了绳头,开始解绳子。
赵榛的头突然一动,脸扬了起来,骤然睁开的双眼吓得武士一把扔掉了绳子。
还未及他反应,赵榛已捏着蛇头,将小蛇扔向他的哽嗓咽喉。
那小蛇扭动了几下身子,一口咬住了武士的脖颈。武士两眼惊恐,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往嘴里塞去。还没等送到嘴边,就被赵榛劈手夺了去,回手抛进了水底的泥沙中。
那武士急急地追了过去,却被赵榛拦腰抱个正着。赵榛感觉到了武士腰间的匕首,一手将它夺了过来。
武士挣扎着。
赵榛手中的匕首还未刺进去,便见一股黑血从武士口中流出。转瞬间武士就停止了动作,飘飘忽忽悬在水中。再看他颈下也有一条细细的血流,而那小蛇已不知去向。
潭边的人正在焦急等待着。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潭中有动静。
田牛和末柯走来走去,手都搓红了。而本田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太阳过了中天,阳光弱了下来。
潭边的高树投下重重叠叠的影子,潭水益发显得幽深莫测,那冷森森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终于,水花翻卷,一只河蚌缠着棕绳浮出了水面。接着,水声响动,赵榛的头冒了出来。
田牛和末柯高兴地叫了出来,直子也是喜上眉梢。赵榛拖着河蚌上了岸,蚌壳映着太阳,闪闪发亮。
本田蹦了起来,目光急切地投向水面,口中大喊道:“我的人呢?”
赵榛一面甩着头发上的水,一面指指身后。
水面波平如镜,粼粼的水光似一潭碎银。
清澈的水里浮起几片鲜红,慢慢荡漾开去。那武士的身子如一只大大的葫芦,晃晃悠悠浮了上来。面色乌黑,颈间还在流着血。
无名谷的经历让赵榛不惧蛇毒,日本武士绝不曾料到。若非如此,此时死的那一个人该是赵榛了。
本田“呜呜”叫了两声,满脸丧气地坐了下去。那两名武士却一起奔了出来,将水中的尸体抬了回去。
良久,无人说话。围观的人群也悄无声息。
日本武士命丧龙潭,出乎每个人的意料。蔡义和尚尔走到那个武士的尸首旁,俯下身去察看。
那武士的眼眶浮肿,整张脸都如墨染,黑的怕人。颈间有一个细细的伤口,还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