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高兴地喝着,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他仍然意犹未尽,伸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桌上的另一壶酒。
赵榛有些好笑:“老人家,那一壶酒您也喝了吧!”
老人似乎正等着这句话。
赵榛话音刚落地,那壶酒已到了他的手中。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绝不像个老人。
这一壶酒,老人喝得很慢。
细细的水流在嘴里喉间蠕动,他感到阵阵快意。
这时候,仇道人才带着探寻的表情问道:“年轻人,说说你自己吧!别再跟我说你是买卖人家的子弟。就你这气度,不是王侯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还有,我在这岩石岛六年,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犯人可以随意要酒喝。你这年轻人,真是奇怪!”
赵榛不再隐瞒。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老道人默默地听完,手不自主地捻着长须,沉吟半晌,终于开了口:“把你囚禁在岩石岛的人,十有八九是当今官家。”
赵榛心头一震。刚想开口,却被老人止住了:“你先别急,听我说。你想啊,把你关在这里,好吃好喝,还有酒。吃的喝的还都是你喜欢的。除了官家,谁会对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谁有这么大神通?岩石岛也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赵榛不解:“九哥已经登了皇位,我也从动过这心思,他为什么还如此对我?”
仇道人嘿嘿一笑:“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要紧的是人家怎么想。你自然没有当皇上的心思,可别人不一定也这么认为。眼下,皇上太上皇和诸位王爷都被金人掳掠北迁,大宋皇室就剩下王爷和康王,除了你俩,谁能做这个皇帝?
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了,尝到了那滋味,很难再舍得放手。
想想太祖皇帝之前,哪一个将军不想当皇帝?为了这皇位,不都是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刀兵相见吗?”
“至于为何不见,怕是见了面难以处置。一旦群臣闻知殿下逃回大宋,官家就再不能隐瞒。你在一旁盯着皇位,官家怎能心安?”道人说道。
“给你按上个假冒信王的罪名,便没了这个担忧。官家没有要你性命,把你关在这岩石岛,也算良心未全灭,留了些些手足之情。”
赵榛默然,低下头,肩膀不停地抖动着。好久,才抬起眼,问道:“那九哥为何不发援兵?”
仇道人嘴角露出几分冷笑:“这你也想不明白?你在两河聚义抗金,官家怕金人怕得要命,只想躲在江南求个小安。还有人说你要渡河去开封,更是要不得!一旦你掌了兵权,守开封,败了金人,这大宋的子民希望哪一个做皇帝?我想‘斧声烛影’的故事,王爷是一定知道的。”
赵榛心中一凛。
虽然宫中讳莫如深,但这事赵榛却是知道的。
开宝九年(976年)十月十九夜,汴京城内降下一天大雪。太祖皇帝召皇弟晋王光义(太宗)入宫,酌酒对饮。宦官、宫妾都被屏退。遥见烛影下,晋王时而离席,好像不胜酒力。喝罢酒,夜深,殿外雪已数寸,太祖皇帝拿柱斧戳雪,对晋王喊道:“好做,好做!”当晚,晋王留宿在宫中。翌日,太祖皇帝驾崩,晋王即位,即太宗皇帝,却是兄终弟及。
此事疑点重重,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晋王杀了太祖皇帝,但终成一桩悬案。不过后来,太祖皇帝的儿子皆这样那样的缘故死去,太宗最终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寿王。
赵榛颓然,一头汗,不知是冷还是热。长长吐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他连父兄也不肯救吗?”
仇道人喝下一口酒:“我想官家定有私心。钦宗皇帝虽然被掳,可并未禅位。到现在为止,货真价实的大宋皇帝只有钦宗一人。孟皇后早已被废,已非大宋皇室一脉。康王爷这皇位来的不当。”
看着赵榛惊讶的眼神,道人继续说道:“康王爷是擅自以官家自称的,绝非由钦宗皇帝受让帝位。你想,若真的迎回二圣,官家这皇位是让还是不让?”
杯中的酒已见底,仇道人又自己满上一杯,言犹未尽:“说的厉害些,高宗皇帝是僭称皇位,若要追究起来,视为谋反者被讨伐也不为过。”
仇道人一番话,说的赵榛心寒胆战,身上阵阵寒意涌起。他从没想过其中的原委竟可能如此曲折难懂。
刹那间,像有一道明亮的光突然射进赵榛的脑子。以前想不通的模糊的一切,现在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抖动着。望着仇道人,眼睛红得吓人。
赵榛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喊叫声,踉踉跄跄奔向床铺边,双腿一软,重重地仆倒在地上。
赵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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