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
“导演……撤吧。大家都等了一天了，这会儿我估计都累到极限了……让大家回去休息吧，怎么样？”
坐在导播台上，听到了许鑫的话，张一谋凝视着天空之上的落雨……
眼窝已经深陷的他点点头：
“撤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拿起了对讲机。
然后……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唉。”
许鑫吩咐完，靠在椅子上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又耽误了一天的进度。
而鸟巢观众席上的演员们也陆陆续续开始撤退。
许鑫特别给朗朗发了条信息表示了歉意。
得到了一句“哈哈，没事，好事多磨嘛。你们也别上火，明天我再来”的消息。
而在人潮涌出的时候，许鑫罕见的冲张一谋来了句：
“要不……导演，咱也去拜一拜神吧？”
“……”
张一谋有些无语。
“你不说有那功夫不如挖个排水沟呢么？”
“我错了还不行么……”
一边说，许鑫一边双手合十冲天拜了拜：
“您老人家原谅我童言无忌，我错了，咱别下了，行不行？”
“滴滴哒哒”的落雨声依旧。
“……”
“……”
“……”
看着他那墙头草的做派，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满脸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瞅着那铺满了雨布的场地在发呆。
仿佛等着看下一秒老天爷原谅小许，法外开恩，雨真的停了是一个道理。
呆呆的……
等结果。
然后……等着12点过后，再次意识到……
啊，离奥运又近了一天。
那种荒诞的感觉，说句玩笑话，就像是在等待秋后问斩一样。
知道哪天死。
知道怎么死。
还无能为力，只能安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
……
鸟巢外。
“小许，你回去时候帮我把这份资料放到我办公室那边吧？我就不跑一趟了。”
听着韦兰芳的话，许鑫一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好的。”
可他那愣神的模样却让韦兰芳下意识的问了句：
“你不回那边啊？”
“没事，我跑一趟就得了。”
“……别啊，我是以为你回那边休息，才说让你帮我跑一趟的。你今晚回去？”
“嗯。”
许鑫点点头，指着身上这套衣服：
“穿两天了，都馊了。她今晚回来……要是看到我没把脏衣服拿回家，搞不好得炸锅。所以我赶紧回去。”
“又去哪了？”
“上魔都拍新一季的阿迪达斯广告去了。”
“得，那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跑一趟。”
听到韦兰芳的话，许鑫还是伸手要文件：
“没事，我跑一趟就得了，韦姐你不也得绕么。”
“我绕一圈不算啥，你不行啊……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啊。”
韦兰芳挥了挥手，直接往自己那辆车上走。
见状，许鑫也就不拦了。
他确确实实是有些累了。
开着车就往家走。
一路回到了家，果不其然……一辆商务车已经停到了门口。
杨蜜已经回来了。
同时……
雨停了。
许鑫在门口的台阶上停车，呆呆的看着雨刷在玻璃上刮蹭，耳朵里全是橡胶摩擦玻璃的声音。
接着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提着一塑料兜的脏衣服走进了家。
而听到了开门声，正厅的门就被推开了。
开门的是吴琪琪。
“许哥！”
“嗯。”
许鑫应了一声，就看到了杨蜜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
不过与吴琪琪那在门口招呼不同，她直接就出了屋，看了男友那深陷的眼窝，指着厨房：
“药在厨房，去喝了。”
“哦，好。”
把那一塑料袋脏衣服地给她后，扭头往厨房里走。
厨房里有个小瓷盅，打开后里面是还温热的中药。
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是管啥的，反正从那次感冒之后就一直再喝，一天一袋。
今天还没喝。
因为这次带去的已经喝完了，没想到女友早就已经按照日子给自己准备好了。
其实从这里就能看出来，现在的他和以前天壤之别。
衣食住行生活起居都被女友给照顾的明明白白的。
离了她真不行。
杨蜜始终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把男友养成一个离了她活不了的废物。
在厨房把药喝光，在冰箱里找到了酸梅汤，又灌了一大口，褪尽了嘴里的苦涩后，出来后他就往洗澡间走。
原本没啥泡澡的兴趣的，只想着赶紧冲一下就休息。
结果刚进洗澡间，就看到了浴缸里已经放满了一池热水。
是给自己的。
要是女友想泡澡，肯定会搞些那个什么美容护肤的浴盐去洗泡泡浴。
见状，他心头一暖，赶紧冲了下身子后，就直接躺到了浴缸里。
温热的水迅速把整个人淹没。
没用什么按摩功能。
他嫌吵。
奥运会的嘈杂让他现在对于“安静”有一种本能的追求。
而就这么躺着享受宁静的时候，大概过了有五六分钟，他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蜜蜜姐，我们走了……贴吧的事情真的不管了吗？”
“嗯，不用你们管，就当看不到吧。赶紧回去休息就是了，晚安。”
许鑫一愣。
贴吧？
贴吧怎么了？
想了想，他坐了起来，去外面的梳洗台上拿起了手机。
他自己是没贴吧的。
于是直接打开网页找到了“杨蜜吧”点了进去。
想看看怎么回事。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对女友的事业几乎一无所知。
一是没心思。
再把西影厂的几个编剧改出来的初稿剧本给了女友，让她去开始深入“顾小梦”的内心世界后，他就再也没关注过。而杨蜜也没和他说，除了每次出差之前，都和会男友说一声外，其他事业方面的一概不聊。
最大程度的为他减压。
而今天既然听到了，他心说……别在女友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本身这一年来他这个男友当的就很不合格，而现在既然知道了，要是还不关心，那可就真是没良心了。
点开了贴吧，接着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主题：
“兄弟们，唐人为什么还没官宣蜜蜜加盟啊。”
“各位清醒一下吧，没人规定投票选出来后就一定要演啊。”
“笑了。拍仙剑，竟然找没玩过游戏的人来演仙剑，真厉害。”
“小吧呢？不是说去跟蜜蜜沟通了吗？结果呢？”
一个接一个的主题帖让许鑫有些疑惑。
而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诶，干嘛？”
许鑫本能的回应了一声，然后洗澡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唐长老~嘿嘿嘿嘿嘿……”
“……”
百玩不厌的梗再次袭来。
可这次许鑫却没接，而是扬了扬手机，问道：
“你贴吧里这些帖子是咋回事？”
“呃……”
杨蜜愣了下，纳闷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贴吧了？”
“刚才我听孙婷在那问你，才看的……怎么回事啊？唐人？拍仙剑？仙剑不是拍完了么？”
说话间，杨蜜已经走到了浴缸边缘。
没看男友的手机，只是摘走后，放到了旁边的不等格上面，接着手放到了浴缸里拨扰着水面，说道：
“小问题，没事的……嗨，小鑫鑫，姐姐好久都没见你啦，想不想姐姐？哎哟哟~快让姐姐稀罕稀罕~”
“和你说正事呢。”
看她忽然就开始不着调，许鑫无语：
“咋回事啊？”
“唔，就是唐人想找我拍《仙剑》，我没接。”
手已经探到了水里的女友随意的耸耸肩：
“《仙剑三》，他们估计也是蹭热度蹭习惯了，知道吧？早在开拍之前，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模样特别特别像刘一菲的女孩，恰好，也姓刘，叫刘知诗，然后就开始宣传什么“刘一菲表妹”之类的，接着就宣布要拍《仙剑三》。”
“……那怎么会弄到你这来？”
“策略失误呗。他们玩砸了~”
杨蜜说着，起身脱掉了自己的睡裙。
而许鑫自然而然的就不在躺着，而是坐了起来好给她腾地方。
顺带从后面拿了一包泡泡浴盐，丢到了水里。
杨蜜就躺在他对面，继续说道：
“在找到了这个演员后，宣布了《仙剑三》的拍摄计划，为了帮刘知诗造势，他们弄了一次网友票选，就选大家心中最适合《仙剑三》第一女主的演员。大概意思是：只要你们选，选到了第一，我们就去谈。然后像什么舒畅、周讯、林芯如、这些人都在。当然了，我也在。谁都有，唯独没有刘一菲。然后刘知诗的海报还在那挂着……说白了，就是嘲讽刘一菲呗。那投票的人还挺多的……”
“然后你赢了？”
“对呀……我干掉了所有人，她们加一起都没我高呢。”
“……？”
这下，许鑫是真有些惊讶了：
“你都火成这样了？”
“跟那没关系，主要是仙剑游戏粉给力，知道吧？”
两只一看就刚做完指甲不久的小脚丫贴上男友那块看不见影子了的胸肌上，杨蜜笑嘻嘻的说道：
“五月份的时候，我不是和大老王比谁先通关快么？然后我就把我自己的通关进度发到了我自己贴吧里。当时这条消息还没出来呢，我就是和贴吧里的人闲聊嘛。
然后就一层楼一层楼的聊，大家可能就觉得我特别懂仙剑……我确实很懂呀。对不对？后来就出来这个消息了。投票一开启，仙剑的粉丝们就开始疯狂给我刷票，我就第一了。
你都不知道……一开始好多人还说我有预谋的……是配合唐人炒作。我属于躺着都中枪了好吧？我和大老王就纯粹比谁通关快而已，我玩游戏的时候唐人还没放出消息呢。但我借着这个机会还是跟刘一菲联系了一下。
诶，你知道么？我猜的一点都没错……她现在只能在港圈混了。然后我和她说这个事儿的时候，还探了下口风。虽然她没和我明说，但我听得出来，她很讨厌刘知诗。
我要是演了，只要风头能盖过刘知诗，倒时候只需要小小的操作一番我俩的友谊，那她肯定能出一大口恶气。毕竟这几年唐人天天拿她消费热度，她也烦。”
“那干嘛不接呢？”
“因为想陪你呀。”
杨蜜耸耸肩，拨弄着已经逐渐从水面冒出来的泡沫，说道：
“第一轮票选之后，唐人确实来找过我。但我听到了拍摄计划是放在八月份，就拒绝了。你忙了两年，好容易歇歇，我不得好好陪陪你？更何况我还得琢磨顾小梦呢，电视剧时间又长……就没接了。
公司倒想让我接，毕竟谁也没想到……《武林外传》能火成这样。我听曾姐的意思，公司因为《红楼梦》进度不顺的原因，最近几次开会气氛都不是很好。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唱衰这部剧了，大概意思是早知道这么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当初直接选杨蜜当林黛玉呢。
这部戏公司砸了那么多的资源，要是没弄好的话，元气肯定大损。这时候他们需要一个收视率招牌来止血，但我肯定是不掺和了，你是不知道……那剧可乱了。
我听过一些小道消息，反正……都不怎么好。然后公司开始制定退路，唐人和我一接触，公司就希望我接，但我拒绝之后，就让曾姐放出去了消息。
大概意思就是我最火的两部戏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黄金甲》也是，公司给我的支持并不够，然后还拿《红楼梦》威胁我。现在我接是情分，不接是本分。现在好多公司，包括唐人已经开始接洽我了。
等明年合约结束，基本不会有任何所谓的忘恩负义的闲话。不过我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这份通稿，关于我的崛起、知名度的提高这些资源都是我自己跑的事情。只要有点不对劲的苗头，和几个关系好的媒体一说，撒出去，我就还是清清白白的。”
似乎是这些话已经好久没对别人说过，都积压在了心里。
又像是看着男友太累想给他说点其他事情，分散一下关于奥运会焦虑的注意力。
总之，杨蜜的话很多。
停都停不下来那种。
而许鑫一边听，一边点头。
女友做的并没有什么毛病……并且说句到家话，她这些选择里，有很多熟悉的味道。
于是忍不住来了句：
“我爸都快把压箱底的本事交给你了。”
“嘿嘿~”
听到这话的女孩眉开眼笑：
“那我这徒弟也争气呀。许叔叔那么厉害，我要是个蠢材，什么都学不会，不也白瞎？……不过确实，跟着许叔叔真的学了挺多的。有时候跟着他的思路走，忽然发现其实这世界上的事情好多都没有任何难度。只要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然后呢？如果只是一次投票，应该不至于都现在了，贴吧里还在闹吧？……他们八月份开拍，要是现在才截止投票，明显不现实。服化道、内外景、剧本导演这些少说得两三个月的筹备期吧？为什么现在还在问？”
“因为他们流氓呗。”
杨蜜耸耸肩，语气不屑：
“我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刘一菲说他们流氓了。你说正常的戏想找演员，我能拍呢，那咱们就商讨一下费用什么的，然后就进组，对吧？”
“嗯。”
许鑫应了一声：
“要是不想拍或者没档期，说一声，再找别人，别耽误人家的事。”
“对呗。当时我知道他们的拍摄档期后，我就说了，我说下半年我没时间，有其他的安排。所以感谢厚爱，算了，有机会再合作。你说我一个小演员……不至于唐人这么大个公司如此抬爱对吧？我太受宠若惊了。”
话是说的挺人物，但她脸上无语的表情是做不得假的：
“大家好聚好散就完了呗，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又来了一轮票选。”
“……”
看着许鑫无语的模样，杨蜜点点头：
“真的，又来了第二轮。可问题是第一轮我拒绝了，你给粉丝一个交代也行啊。诶，偏不，没有。甚至名单也就换了几个。我还在里面……然后又是第一……”
“干嘛？拿民意逼宫你啊？”
许鑫乐了：
“真的假的……唐人……不是小公司啊。”
“可偏偏他们做事就这么流氓呀。我知道第二轮票选开始的时候，我都无语了。然后这一轮里加了个……说起来和奥运会也有关系的人。叫做唐烟，听说过么？”
许鑫摇头。
“谁亲戚？”
“不是亲戚，雅典奥运会，她是那群拉二胡的女子舞蹈队其中一员，张导钦点的奥运宝贝嘛。”
“呃……”
这下，许鑫真愣了。
呆呆的看着女友：
“黑暗八分钟？”
“对，她是那里面的一员，也是演员。严格意义上算是去年开始入行的，今年的《贞观长歌》里才算正式亮相。她就出现在这份名单里……”
“……把你干掉了？”
“那倒没有，准确的来说，是第一次我拒绝了之后，唐人打算让她来演，然后留出了一张定妆照想看看市场反应。但……大家伙不买账，才有了第二次的投票。第二轮，我还是第一。但他们没再找我。”
听到这话，许鑫直接就反应过来了，问道：
“再给自己找后路？”
“对呗。再一再二不在三，到时候哪怕唐烟拍的不咋地，他们也有说的，比如说找了我两次我都没给面子，才选的唐烟之类的……嘿，这么看起来刘一菲还挺聪明的。一部仙剑及时止损。遇到这种流氓手段，也就是我，我能和他们掰扯一下，放别人那试试，早被这种手段弄的焦头烂额了。”
说这话时，杨蜜满眼得意与自信。
确实，要是别人这会儿能不能看透这些弯弯绕绕先不说，就算能看出来，可能已经开始忧虑万一真这样该怎么办了。
可就像是周杰仑的认知那样。
这俩人加一起……
八百个心眼。
当杨蜜说出这话的瞬间，许鑫就无语了：
“你不会想把刘一菲拉下水吧？”
“……嘿嘿嘿嘿嘿~”
女孩瞬间就乐了。
然后在满是泡沫的浴缸里开始拱。
拱着拱着，就从脚下拱到了男友怀里。
躺在那温暖的胸膛中，她捧着许鑫的脸轻啄：
“还得是我家哥哥，其他谁都不行……谁都在担心唐人这么搞我可能会得罪好大一波粉丝。但他们都错了……唐人可不是华义，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能量。真有能量也就不会用这种流氓手段了……没错呀，我就是打算拉刘一菲下水……因为我已经问出来了。她到底为什么没有签约华义。”
“为什么？”
“她妈不同意……她干爹也不同意。具体原因不知道，但确确实实，俩人食言了，懂吧？他们不厚道，本来答应了，结果直接把华义给耍了。那华义能惯着你么，好歹那么大的公司，不弄你以后在江湖上怎么见人？
不过，华义除了这种抢她资源的方式外，其他的也不敢太过分。毕竟……人家家世好，懂吧？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鸿胪寺虽然是清水衙门，可也不是谁都能惹上一手的。所以，我估计她妈和她干爹也是仗着有这么一层关系，才敢大摇大摆的毁约的……啧啧，真的是。在这么下去，我估计她要被这俩人坑死了。”
“……”
这下，许鑫不说话了。
而是脑子开始飞速旋转。
累么？
并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