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吐蕃枪盾步卒们这才发现弓骑兵早就如流云星散,主将马祥仲巴杰也已在亲兵的护卫下撤走了,至于大食人更是不知何时撤走了,遁得不知所踪。
地岬上除了几十匹无主的战马,就剩下数百具吐蕃人的尸体了。这时古辛上师缓缓对江朔道:“江小友,敌兵已退,鸥鸟袭人杀戮过重,快些停了吧。”江朔这才止住啸声,啸声一停,鸟群失去了主宰,便自散开了,虽还有零星攻击,却已不成气候了。
江朔从眼角余光中瞥见滩涂上死了不少人,除了被璇玑阵杀死的,恐怕被飞鸟啄死的也不在少数,他心中虽然不忍,当方才那种情况也实在是无他法可想。
此刻岸边已经立满了骑兵,这些军士仅穿轻便的札甲,马匹亦不披甲,与吐蕃骑兵皆具装不同,他们在骑兵冲锋时速度更快,也更灵活。
从衣甲制式来看,这是一支唐军骑兵。吐蕃步卒被困在水中,前有砍头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唐军,后有能召唤飞鸟杀人的巫师,更兼领军莽支布早已撤走,他们进退维谷,实已陷入了绝境,众人在前滩水中拜倒,有会汉话的高喊道:“投降!投降!”一时间残存的二三百吐蕃人一齐高喊
“投降”,地岬岸上骑兵越聚越多,皆横刀立马,冷冷看着他们,没有要受降的意思,吐蕃人心中害怕,叫
“投降的声音愈发的响亮、急促起来。这时骑兵忽而分开,从中走出一员大将,此人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身穿明光铠,背后一条猩红的披风,头上未戴头盔,黑色软裹巾幞头前系着一条红色的抹额。再往他面上看,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正值壮年,长须美髯,凤目蚕眉,生得颇有英雄气概。那将官将手一扬,道:“缴械纳降!”他身后一将闻言忙抢上前道:“王公,不可啊!”此人看起来比主将还年长一些,胡须已见花白,却生得异常高大威猛,全身黑色山纹札甲,胯下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手中提着一杆马槊,只是这马槊不若高秀岩的马槊队所使用的一丈八尺长槊,而是丈许长的短槊,此槊虽短,但从槊头来看无疑是槊非枪。
先前这将独孤湘不认得,后面说话这将,独孤湘却认得,正是当日她在灵州遇到的大斗军副使哥舒翰,当时她不懂兵刃的差别,和江朔说哥舒翰用的是大枪。
只听哥舒翰道:“我等奔袭两千里到此,可没有闲置的马匹带这么多俘虏回去。”那主将道:“那便收缴了兵器,放他们走吧。”哥舒翰瞠目道:“他们回去重新领一副甲胄不就又是兵了么?他日战场之上……”
“他日战场上便再杀败他们一次!”主将打断哥舒翰道:“杀降不吉,翰郎勿复多言。”他神色甚有威严,别看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时,对安思顺颇为不服,屡屡出言顶撞,对此公却事之甚恭,低声唱喏道:“是……”转头喝道:“通译何在?”军中通译都是士卒充任,并非专职文官,一骑兵策马而来,道:“标下在,衙将有何吩咐?”哥舒翰道:“叫这帮吐蕃狗缴械,王公仁善,放他们一条生路。”这通译是个天生大嗓门,看来军中传令的也是他,他在马上向吐蕃步卒高声喊话,众吐蕃人死中得活,竟然欢呼起来。
唐军士卒让吐蕃人排队逐一登岸,将手中武器堆在一起,再将衣甲脱下堆作另一堆。
这些吐蕃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脱下衣甲,大部分人的武器早已丢失了,唐军也不追究,让他们脱得只剩中衣,便放他们自行离去了。
独孤湘对江朔道:“朔哥,这位将军倒和你差不多,仁善得很呢。”拓跋乞梅道:“湘儿,别人你朔哥或许比得,此公江小友可还比不得。”独孤湘撅着嘴道:“他是何人?好威风的么?”安庆绪冷冷的插话道:“此人便是清源县公,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王忠嗣公!”此言一出,莫说独孤湘,江朔都不禁浑身一震,险些走叉了炁,古辛上师左手掌传来内力,帮助江朔稳住心神,道:“紧要关头,不可分心。”江朔点点头,继续凝神用功。
那边百余吐蕃人不多时已走得干净了,王忠嗣让哥舒翰在对岸戒备,自己带着数骑,策马淌过浅滩,登上蛋岛,此时的蛋岛与先前大为不同,江朔召唤回来的海鸥,占满了小岛,见岛上鸟蛋被箭射、脚踩,几乎破坏殆尽,海鸥虽是禽类,但物伤其类,也不禁仰头哀鸣不已。
王忠嗣踏马到白岩前,在马上对尹子奇拱手道:“尹将军,你不在范阳好好待着,跋涉万里到此作甚?我可是听说安禄山又报奚人、契丹叛乱,问朝廷要兵要粮呢。”王忠嗣说话时自有威严,尹子奇虽然倨傲,对王忠嗣竟也不敢造次,恭敬叉手道:“王公,我等此来不为军务,乃是替安中丞长子庆宗求医来的。”王忠嗣在马上往白岩上的古辛上师和江朔一看,哂笑道:“我大唐这么多名医大贤都治不好安大公子的病?要到此找一老僧和一吐蕃小儿来给他做法?”独孤湘在一旁抢白道:“王公,朔哥可不是吐蕃小子,是如假包换的大唐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