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党项羌人生擒的大食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虽然先前侥幸得了活命,此刻党项羌武士却掏出利刃要割他耳鼻,江朔见他们如此残忍不禁皱眉,只是他想要阻止却一时想不到说辞。
独孤湘自然知道他的心意,道:大上白且慢,我有一言。
拓跋守寂略感意外道:湘儿你要替这大食人求情?
独孤湘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想问大上白,你随军有否配备医生?
拓跋守寂奇道:没有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独孤湘,道:湘儿,你身子有恙?
独孤湘道:你把这大食人割了耳鼻,自然要有个医生替他止血,还要伴着他西行,一路上为他换药,殷勤服侍悉心照料,不然就算他不是血流不止而死,也得创口生疮,腐坏败血而死。
拓跋守寂哈哈大笑道:小湘儿说的是,还是你思虑周到。来人呐,鼻子耳朵不割了,把大食死尸的右耳统统割下来,串成一串,给他挂在胸前。
江朔心想:毁坏尸体固然不好,但死人终究无知无觉,总比割活人的耳鼻来得好,他们也不便再阻拦,伸手轻轻捏了捏独孤湘的手,湘儿便道:大上白明鉴,小女子佩服。
拓跋守寂如何看不出两小的心思?他对着江朔笑道:久闻江少主仁爱,今日始知传言不虚,不过老夫说一句倚老卖老的话,江湖险恶,你以仁爱之心对人,别人可未必同样对你,有些时候,还是快意恩仇,杀伐果断的好。
江朔忙叉手称是,拓跋守寂看出他心中并不认可自己的说法,只得摇头道:少年人呐终究不是听人劝的年纪。
他目视星夜,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似乎是在回想自己年少的模样。
这会儿功夫,党项羌武士已经麻利地切下了所有尸体的右耳,用一根弓弦串了,血呼呲啦的一大坨挂在那大食幸存者的颈上,大食人虽然彪悍,但此刻没了悍勇之气,任党项羌武士摆布。
拓跋守寂命人取来笔墨写了一封极尽羞辱之能事的书信,让那大食人踹在怀中带回大食,书信以汉字书就,至于对方能不能读懂,他可就不管了。
又拔了一匹马,这马却是好马,否则怕他走不出玉门关外的大沙海,那大食人骑上快马,知道自己死中得活,赶紧鞭鞭打马,策马飞也似的往西去了,见他这副狼狈慌张的模样,党项羌武士免不得又大声嘲笑了一番。
党项羌人对河西到关内的连绵山路十分熟悉,他们静边军的驻地在庆州,本不能在河西关内各郡自由行走,但他们早摸熟了这千里大山中的每一条小路,可以避开各州驻军,拓跋守寂让拓跋朝光带着江朔等人循捷径前往金城郡。
众人都是武林高手,倒也不惧风餐露宿,连夜赶路,有拓跋朝光引路,少走了不少弯路,原本六七百里的山路缩短到了五百里。
晓行夜宿,走了四日便到了兰州金城郡。
汉霍去病西征匈奴时,在黄河岸边设塞驻军,成为开辟河西四郡的前哨,西汉始置金城县,后改为金城郡。隋文帝开皇三年,因城南有皋兰山,改金城为兰州。大唐一统天下后,仍置兰州,并置都督府,天宝后又改称金城郡,治所却未变更。
大唐经营西域,金城是出入西域的最紧要处,此地借着黄河天堑,南有府城,北有关城,控扼河西走廊。任何外族就算能攻入玉门关,但穿过狭长的河西四郡后便成了强弩之末,最终受阻金城关下。
但这金城的武备有一项最大的弱点,虽然不惧西域而来的南下之敌,对于侧面西来之敌却无险可守。自从吐蕃崛起之后,若吐蕃骑兵顺大河南岸进攻,金城郡就显得不那么固若金汤了。
因此开元十七年唐廷将原本驻守在狄道的临洮军移至陇右节度使所在的鄯州,管兵一万五千人,马八千四百余匹,是陇右节度使所辖地区中最大的一军,鄯州在金城之西,便是前出防御吐蕃人东侵的。
金城郡少了驻军,成了腹地,反而更加繁华,城中不仅有众多汉人百姓,更多有西域胡商的聚落,金州城无法容纳这么多的商人百姓,在城外沿着大河南岸冒出了无数的港口民居商肆,此等景象在中原城镇却是见不到的。
这样也少了江朔等人进城的麻烦,他们甫到城外,就见到了漕帮兄弟留的暗号,循着记号一路找到众人落脚之处,却是一处医馆,江朔看门前匾额,正是睿宗皇帝御笔亲提的孟余堂。
程千里笑道:这安排的好,住在药肆,小叶子可就不愁没药用咯。
江朔心中却不禁担忧起来,他们千里来回,距离叶清杳被刺伤已有旬月,他真怕叶清杳伤势突然恶化,一路寻来之时心中焦急,恨不得肋生双翅,到了门口却胆怯起来,唯恐听到坏消息。
阿楚夫人心细如发,察觉到江朔神色的变化,上前劝道:朔儿,你不用太过担心,若小叶子有事,全大贤定然会设法传递消息,我们一路没收到任何消息,那就是好消息。
江朔心中却想:我们随着拓跋朝光一路走的都是无人知晓的山中隐秘小道,就算要通知我们,有哪里找得到我们?他虽然向阿楚夫人投以感激的目光,心中的忧虑却丝毫没有减轻。
程千里却不管这些,他径直走上到大门前,道:奇哉怪也,大白天的,不开门做生意,紧闭大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