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坐在方桌的一角,心情复杂地望着跟珂蓝有说有笑的徐容。
他比徐容年长六岁,今年刚刚步入而立之年,可正是因为仅仅长了六岁,在媒体的评价中,他仍属于“以徐容代表的80一代”中的“80一代”。
对于这位比自己小了三届的学弟,他一直有所关注,作为最年轻的大满贯视帝、北电出身的第二位人艺演员、第一位人艺艺委会成员、80一代演员的代表人物,他没法不关注。
刚踏入北电的大门时,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未来必然能够成为大电影明星。
但是没多久,同班的某位几乎整天见不到人的女同学给了他当头一棒,在他连片约都接不到时,她已经一飞冲天。
说不羡慕,是自欺欺人。
他一直坚信付出的努力必将开花结果,而空中楼阁必然崩塌,在过去,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刚才的读剧本,让他明白了徐容为什么能够成为80一代代表的同时,但更多的,却是自我怀疑。
先前的戏份中,他和徐容都有一段高声喊话的台词。
他用尽了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始终没法像徐容那么有力并且凝而不散,徐容和他差不多,也没站起来,就那么随意地坐着,甚至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费力的模样。
而他却要声嘶力竭。
他知道徐容是人艺的演员,对于人艺,这是入门的基本功,做不到这一点,演出时坐在后排的观众根本听不清甚至听不到演员的台词,也就意味着连通过人艺初试资格都不具备。
他纳闷的是为什么会导致如此大基本功差距,扪心自问,在学校学习的时光里,他没有丝毫松懈,甚至比同班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努力,可是邪了门的,为什么明明自己比他接触这行早,差距反而会被拉的那么大?
而且他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潜在水面之下的,还有多少,他根本无从猜测。
强烈的对比之下,他突然对自己过去一直坚持的努力一定有结果的想法,生出了点自我怀疑。
而在怀疑的同时,又暗自庆幸,好在80一代,只有一个徐容,若是多来几个,他难以想象这辈子还会不会有自己出头的机会。
在某一刻,李建瞧见正跟徐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的卢方生转过了头,朝着自己招手,忙起身走了过去。
他和卢方生,都是刘亦非的同班同学。
“我给你介绍一下。”
卢方生指着徐容,道:“徐老师,人艺艺委会委员,咱们学校的骄傲。”
而后卢方生转过头拍了拍李建的肩膀,道:“李建,跟我同班,现在在城市学院当表演老师。”
徐容伸手轻轻锤了一把卢方生,笑着道:“可别徐老师了,李哥你喊我徐容就成。”
李建没按徐容说的喊,轻笑着道:“徐老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徐容没再坚持,类似的情形,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也知道即使纠正了对方嘴上的称呼,也纠正不了对方心里的观念,而是转而问道:“李哥还是老师啊?”
李建摆了摆手,道:“嗨,找個工作混口饭吃。”
他听同学聊天的时候提起过,在学校多次邀请之后,徐容回校任教的事儿。
“那回头开学了,会不会耽误拍戏啊?”
卢方生耸了下肩膀,道:“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出来拍戏都是请假,教学虽然工资低,但毕竟是份稳定的工作,拍戏一次能挣不少,但是像我们这种,有时候可能一年也接不到一个剧本,要是赶在一块,到了剧组挨导演的白眼,回了学校领导也烦。”
徐容明白卢方生话里的深层意思,大概是希望以后拍摄的时候,照顾照顾李建。
他其实想劝他不如把学校的工作辞了,在学校领导不支持的情况下,精力分散,还不如破釜沉舟,拼一把。
但考虑到今天第一次见面,便没说出口。
李建道:“徐老师,请教你一个问题,就是你的台词,是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吗?”
“嗯?”
“就是感觉气息特别稳。”
徐容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
见李建面露疑惑之色,徐容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问道:“你感受过绝望吗?”
卢方生疑惑地问道:“绝望?”
徐容笑着道:“就是某一天,你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干这行的时候,随便来个人就比你强的那种绝望。”
李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
徐容笑着道:“我感受过,说起来过去了五年了,哪怕现在,每次想起当时的情形,我整个身体就会充满干劲儿,而且话说回来,要说其他的有技巧,气息这玩意根本没什么捷径,只能日复一日的练习,绝望就是这种坚持的动力。”
“啪啪啪。”
徐记周拍着手,道:“各位,各位,集合”
“回头再聊。”
“行,不忙了请你们喝酒。”
在会议室外的人往里走的同时,徐记周低声道:“徐老师,我感觉大家还没过完年,心都还没收回来,你说两句,提一下士气?”
徐容明白他的意思,从第一个演员读第一个字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大多数人的投入度都不高。
但也是没法的事儿,徐记周大年初四就把人从全国各地拽了过来,也就意味着很多人初二就得出发往京城赶,能把心思放在戏上才见鬼了。
“还是徐导你来吧。”
徐记周笑着道:“我说没你说效果好,你是监制,也能代表罗制片。”
等众人都坐下了,徐记周并没有立刻示意开始,而是道:“今天咱们的制片人没来,这样,有请咱们的监制,徐容徐老师,代为讲两句。”
随着徐记周的话音,会议室内大多数人都诧异地望着徐容,因为他们只有极少数知道徐容不仅仅是主演,还挂着监制。
徐容笑着,心里却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说,过了约摸十来秒,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是这样,罗制片本来打算是今天过来的,只不过没买到返京的机票,耽搁了,他托我转达,给大家拜个晚年,另外,对于今天过来的,也准备了红包,当然,没过来的,像倪大虹,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