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认为这座世界阻止不了一个重生者的步伐,可此刻间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孩冷漠的明眸。
他已经改变了师兄的命运,并且手握至强的暴力,可那个女孩看陌生人的冷漠目光,却能轻易将他打回原形。
路明非缓缓抬起手按照心口,感受着那颗跳动的愈发激烈的心脏,默然无言。
一个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滋生的问题,最终还是无可回避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于那个女孩而言……
这一世的自己真的还可以成为她的“唯一”吗?
直升机的旋翼切断了雨幕,他们正式进入了东京城。
雨幕下的东京依然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占据了大片的视野,车流在高架路上摇曳着流光,高楼大厦里仍是灯火通明。
璀璨的灯火涌进了路明非的眼中。
他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想着无论下多大的暴雨,这座城市依然沿着自己的轨迹而行,不会因为一场两场暴雨就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远处突然响起烟花爆炸的声音,五颜六色的花火此起彼伏绽放在夜空,照亮了这个寂寥雨夜。
谁会在这个冰冷雨夜点燃烟花热烈庆祝?
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将路明非拉入了回忆。
铭刻在记忆中的——
是那十万零三百二十响的樱花爆竹。
飞雪般的樱红色爆竹花中,他的视线慢慢模湖。
恍忽间。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狂风暴雨的冰冷雨夜,他驾驶着那辆兰博基尼,奔驰在多摩川的山中,要赴迟到的约会,去救那个爱他的女孩。
可他没有赶上。
记忆如潮水,那一幅幅刻苦铭心的画面将他再度淹没。
他又被往事追赶上了。
彷佛狂奔的野马群踏过脑海,坚硬的铁蹄在脑神经上踩踏出巨大的疼痛。
路明非轻靠着机舱的玻璃窗,身心疲惫。
他的目光忽然被一只白鸟吸引,在被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笼罩的东京城中,一只白鸟惶急地飞过夜空,落在一栋大厦的天台上紧张地四顾,胸口剧烈地起伏。
它掠过水晶般的楼宇,玻璃幕墙上映出它惶急的身影,密集的雨幕将它砸向地面,而它使劲鼓动翅膀飞向高处。
路明非盯着那只白鸥许久,伸出手决定帮它一把,可刚伸出的手却定格在了半空。
仅仅是一个转角。
那只错飞进城市的白鸥,又遇到了一只体型较小的白鸥,它们发出惊喜的鸟鸣,彼此环绕,似乎在互相给予对方勇气,振翅飞向高空,结伴离开了这座不属于它们的城市。
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它们离去的身影。
他忽然收获莫大勇气。
不远处恍如通天塔一样的建筑突然亮起的灯光,照亮了黑暗机舱内他的侧脸。
他低头,循着灯光的来源望去,断电的东京天空树在这个雨夜中亮了起来。
如同灯塔般为他们指引方向。
他敛去了一切杂念,心湖重归止水般的平静。
“就到这里吧。”
他轻声说道,握住旁边插着的黑伞,打开机舱门,迎着漫天雨水一跃而下。
街面上雨水浩荡奔流,他踩着积水,一步一步向着天空树前进。
原来事到临头时就不会再有犹豫,有的只是死寂般的决然。
……
……
麻生真躲在一旁的电话亭里,隔着玻璃窗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孩。
天空树突然亮了起来,璀璨的灯光照亮了女孩的身影。
真心里犹豫着,心想这个女孩是在等什么人吗?还是说她无处可去?自己要不要上前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奶奶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落难的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未来的自己。
真下定了决心,准备去问问那个女孩,如果是自己误会了,那自己也能放心回家了。
可她刚冲出电话亭,就看到那个女孩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男人,手中似乎握着一把伞,可这样的暴雨下他却没有撑开伞,而是淋着雨来到了那个女孩身边。
真呆呆地看着雨幕下的两道身影,想着女孩等待的就是他吗?
为什么有人会明明手中有伞,却选择淋雨前行呢?
她看着那个淋雨的女孩。
似乎得到了答桉。
……
……
雨幕中的东京如蒙了一层雨做的轻纱,妖娆与瑰丽不减半分。
绘梨衣站在突然亮起的天空树脚下,睫毛上沾满水珠,挺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清澈的童孔中倒映着天空树。
斑斓灯火涌进她的眼童,美的惊心动魄,却又始终有种不惹尘埃的澄澈。
一如这个女孩纤尘不染的内心世界。
也正是这份澄澈,才能倒映出这世间千百般流转不定的灯火。
黑伞遮挡住了女孩的视线,也遮住了漫天而下的雨丝。
绘梨衣呆呆地转头,看着身边和上次一样被雨水淋湿的狼狈身影。
可这一次他没有低头。
他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女孩,将路上买的热咖啡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接过热咖啡,咖啡的热度沿着铝罐从她的手心处蔓延开来,握在手中暖暖的。
他们彼此对视,目光交错。
彷佛经过了瞬息而又无限拉长的时间。
远方绽放的烟火依旧恢弘壮丽,烟火爆竹声淹没了雨声与这座城市。
近处的天空树在雨中散发的朦胧灯光,投落下两道相近迟尺,站在同一柄伞下的身影。
女孩清泓般澈然的眼童,忽然有如还未到来的夏天般明丽。
这一刻彷佛有夏日的惊雷声传来。
某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因为那双能倒映世间一切的眼童中没有凛冬般,能将他彻底打回原形的陌生与漠然。
绘梨衣看着面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从怀中取出了藏好的,却因为时间太久还是被雨水浸湿了的照片。
郑重递到了他的面前。
路明非怔然接过照片,照片上正是身边的地标性建筑,东京天空树,还有一只似是误入镜头,指向天空树的手。
好像在说——我们将在这里相见!
可他没有寄过这张照片给绘梨衣,是路鸣泽搞的鬼?
难怪那混蛋在自己上飞机前如此信誓旦旦!
路明非翻转过照片,照片背面用日文写着几个字。
他能辨认出是绘梨衣的字迹,大致意思是“想去这里”。
黑伞下,绘梨衣双手捧着热咖啡,深深鞠躬,似乎在说接下来就拜托了。
路明非连忙也回以鞠躬。
只听砰的一声,一大一小两颗头在伞下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