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禅师点点头,“朝廷英武司冬部首领,聂柔。”
紫纹青衫的年轻男子见禅师已知道了自己身份,便直言道:“大师,我痛苦,特别痛苦。”
“苦从何来?”甘露禅师问道,“施主是因俊美面貌被毁伤了,所以痛苦?”
昔日的青衫美少年思量了一下,坦然回答道:“有这一部分原因在,至少从刚才开始,大师一直看着我发笑,我心里就有点儿不太好受,觉得大师是在笑话我的脸……当然,我是知道大师你肯定不会那样,但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甘露禅师仍保持着笑容。
“除了因毁容而产生的焦虑外,我还因为自己太弱而感到痛苦。”聂柔苦着脸道,“我作为英武司未来的继承人,却连七阶地煞境都还没有,这样义父他要怎样才肯把位子放心的交给我啊!”
曾经的天下禅宗第二,现在已是第一的甘露禅师笑道:“那你觉得等你变强以后,痛苦就会消失了吗?”
“不说消失吧,至少不会有那么严重的程度。”冬爷聂柔道,“如果我像大师一样,有着天罡境大圆满的修为,那我应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当今中原禅宗第一人笑而不语。
“我平时渴望超脱,也有读过一些佛经。曾读到过一句‘以智慧剑,破烦恼贼’,但我的剑实在太笨了,斩不破,我还是烦恼,还是痛苦得厉害,喝水都苦。”
满脸剑疤的聂柔哀声道,“静者,歇却狂心;净者,一尘不染,这是大师你的理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六祖慧能曾说过的话。可是我这人都已经生到这个世上来了,这棵菩提树分明已经种下,怎样才能做到不染尘埃?我的这张脸已经烂了,那么多的疤,脸上难道还能空无一物?我真的理解不了,懂不得,也顿悟不出来。”
人称“佛慈”的黄衣僧人开口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生时,众生欢喜;老时众生惆怅;病时 众生哀愁;死时,众生恐惧。生老病死,成住坏空,这等天理规律,谁人能逃得过?纵连佛陀,也须涅槃离世往生。青泥寺住持一衲,他原本乃是西方燃灯古佛转临人间,纵连‘定光如来’都难逃如此循环,你又怎可能摆脱?”
聂柔登时吃了一惊,“佛教圣人一衲禅师,是那燃灯佛转世?”
颇具福相的甘露点了点头,“我们这一生的福报都有定数,这等命中注定之事,本就不需要烦恼。世人皆有自己的因果,唯有接纳因果,方可解脱。聂施主因美貌而闻名天下,后因伤了容貌而变得痛苦不堪,这未尝不是一种因果呢?万事因缘和合,是为因果业缘。《法华经》有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畏怖。人生吃苦是必然的,不但要忍受身体上的折磨,还要承受来自内心世界的无明烦恼,常常是“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然则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你破了皮肉之相,有何妨?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百年岁月不过弹指挥间,刹那花开,缘起缘灭。随心,随性,随缘即可。”
聂柔痴痴的听着禅师这番玄机言语。
当今中原禅宗第一人甘露大师继续说道:“一沙一世界,一尘一劫,娑婆境里,一切皆为虚幻,一切众生性静净,静心守志,可会至道,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可谓顿悟。”
“那……大师,我该如何才能顿悟?”聂荣焦急问道。
岂料甘露禅师却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众生业报深重,无量无边,言语万万说不清楚。”
聂柔垂首良久,又抬头问道:“大师,我还想问问生死。不知大师是如何看到死、生二事的?”
甘露禅师微笑道:“当人之生,弄璋弄瓦,皆在庆贺之内;一旦撒手人寰,即呼天喊地,万分感伤悲泣。何必如此?生从何来,死往何去?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休息,生亦生,死亦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命里一尺,莫求一丈,该生则生,该死,则死。”
聂柔立在原地沉默思考了良久,猛地抬头道:“大师,我……我想出家!”
甘露快速摇头,“施主,我知你苦,可这天下,无人不苦啊!佛门不是世人消极的避难所,你心里不明白,迷惑颠倒,就是天天守着寺院也不会有欢喜幸福可言。万般皆苦,只可自渡,你才是你自己的“救世主”,谁也帮不了你。你要自行觉悟,才能离苦。”
口中言苦,大师笑容犹在,宛如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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