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记得当年,在西疆玉龙关以西处,有座密-宗子弟管辖的佛门高塔,塔内有宗教僧侣不下八百人。
一次某个小和尚在塔底烧火做饭时,不慎弄倒了火炉,直接导致火势飞速蔓延,无法立时扑灭,不多时便已滚滚浓烟熏天,焰光冲破夜空。
熊熊大火从一楼直直往上方烧去,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的光阴,整座佛塔内的所有人,都要凄惨的沦为焰中之鬼,情况着实已万分凶险!
西域有个人尽皆知的魔教唤作“宓教”,宓教教主和那位龙虎宫前任掌教一样,也姓张。
那位手段通天的魔教张教主也不知是路过宝地,突发菩萨心肠,不忍见塔内僧人尽数丧身火海,亦或是别有所图,希望通过此种救人的方式稳固地位,拉拢人心,让整座西域都知道宓教教主是个仗义出手救人的侠义儿郎,值得信赖,让全教在世人眼中的那个糟粕形象得到彻头彻尾的大幅改善。
反正那整整八百号僧人都在张教主的帮助下,留得了一条性命,皆没有以身殉佛!
那时候火势已极是雄大,别说最开始烧的一楼了,就连二三楼的窗口处,都有十分狰狞“火蛇”往外疯狂吐着性子,其状犹为恐怖诡谲,仿佛要把墙砖壁垒都给用高温融化一般。
逃命的出口早已被烈焰堵住,飞天无路,遁地无门,身处该塔中的人们若没有翅膀,从天空飞走,焉还能有半分活路?必然是死路一条!
就在全部僧侣都已陷入绝望,不少辈分年长的僧人都开始默默念诵起往生经文,打算为自己以及其余僧众超度祈福之际。
楼底下突然传来了张大教主的震声喊话。
那位年纪轻轻的魔教教主声若洪钟,他放言劝躲在楼顶处的僧人们不用担心会不会摔死的问题,尽管从高处跳下来便是,有他张教主在,决然不会让半个人摔死。
虽然他说得坦坦荡荡,且义正辞严,大有让人信服的底气所在,但此人毕竟是西域著名魔教宓教的当家教主,岂能随意就相信?
宓教在玉龙关以西的土地上兴风作浪多年,历经了整十代教主,除去这一代,前九代教主,无疑例外全都是凶恶歹毒,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上孽障多得数不过来,可谓臭名昭著到了极点。
那个姓张的年轻人精通佛道两家学问和功法,不过二十岁便已修为登堂入室,出任堂堂一教之主,本事固然不小,境界更是强得厉害,人脉极广,长辈缘也极佳,甚至连青泥寺方丈一衲禅师和龙虎宫张天师两位圣人都对其赞赏有加,觉得此人年纪虽然轻,但心性绝佳,有着统领万人的“帅才”,就凭他对人处事种种方面透露出的那份“心意”,就能看出,宓教有了他,必能痛改前非,即使无法抹去黑暗浑浊的过去,但肯定能拥有美好光明的未来。
张教主对此深以为然,为了让宓教前程无忧,甚至还讨好彩头一般的提议,将宓教本部基地,改名为“光明山”,光明山有宓教,前途光明璀璨。
这个提议刚一出口,立刻就得到了教众们的同意,无一人有异议,均觉得此名字妙之极矣,也就新一任宓教教主这种不世之材,方能取得出来。
魔教新任张教主上任不到半年光阴,美名就已远播,大半个西域都知道宓教出了个不过弱冠之年的传奇新教主,那个青年人大刀阔斧的改变教内诸多事务,赏善罚恶,手段雷霆,短短数月,就亲手斩杀了教内最出名的几号凶恶之徒,让那些终日残害百姓的罪孽滔天、恶贯满盈之辈,付出了他们应有的代价。
可即便张教主声誉已达这种光辉地步,宓教之“臭名”实在太过地固根深。
魔教就该行恶事,这类潜移默化的思想,早就深深扎根在人们心中,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轻易扭转过来的?
宓教教主会做好事,可以,你做了以后我才勉为其难的会捏着鼻子认可,而且就算勉强认可,背地里也难免腹诽一句“伪君子”,给你戴一顶收买人心的黑帽子。
觉得你这么做压根就不是出于本心,表面看来功劳不小,但实际上,目的可能并不单纯,是想着用小小的施恩,换取更多的福利回报,让愈来愈多的人投效魔宗宓教,成为你张教主的麾下爪牙。
待你收买了足够多的人心以后,等到你掌控的魔教教众门徒的人数愈发雄大以后,那么那个姓张的臭小子必定会漏出万分丑恶的獠牙,开始大规模发起战争,引得战火滔天,民不聊生,江湖和庙堂都不得安生!
届时搞不好整座西域都要出现宓教一家独大的局面,西域的几大密-宗教派,搞不好都要成为他姓张的附庸傀儡,魔教吞并佛教,灭绝人伦,真正意义上的末法时代,就要因为那个该死的小子而宣告到来了……
多半是听信了太多的流言蜚语,西域密-宗的宗主皆对宓教新教主极度不满,谈不上恨之入骨,但其态度却也与千年前儒家至圣说的,和对待鬼神的态度相似,但并非单纯的敬而远之,而是“不敬”且远之。
意思就那个姓张的年轻混蛋如果早早死了那最好,万事大吉,值得庆祝,若没死,那就寄希望于宓教别和密教有任何的关系,两者离得越远越好,佛门圣地,断然不许魔教子弟涉足,否则便是对佛祖的一种亵渎!
可及时密-宗教主们对宓教有这般深厚的成见,张教主那会儿功夫仍是挺身而出,虽万千人吾往矣。
儒家讲究“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融佛道两家思想于一身的年轻张教主却欣然前往塔底,决意以德报怨,要出手救下众僧侣的生命。
那些僧人们蠢笨愚钝,早就已被流言蜚语所洗脑,认准姓张的家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出发,所图之事尤为阴暗,没有丝毫好心肠可言。
根本就没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张教主是出于本心的善意才愿意跑来救人的。
火势愈烧愈旺,高达七级的浮屠佛塔眼看就要被完全烧穿。
等到那时候,区区肉身如何能挡得住千度烈焰,小和尚们自然会全被烧成骨灰,老和尚能不能烧出几颗舍利子那要另说。
况且就算真烧出来又如何?八百条宝贵人命都已葬在了塔中,区区几颗破舍利又算得了什么?能弥补西域密-宗的莫大损失么?
不行!身临宝塔最高层,后头巨大的高温热浪已汹涌而至,估计不消小半柱香的时间,一座高塔里就要没半条生灵,悉数死光死绝。
和尚虽整日吃斋念佛,追求超脱迈入极乐世界,但正经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本能的恐惧心理还是难以摆脱,一定会想要努力活下去,不愿意就这样悲惨死去,一事无成,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人世。
于是,就真的有小辈僧人用力一咬牙,一闭眼,身子从窗口一纵,就从塔顶位置跃了下去。
在塔下站了半天的张教主见有人下来,急忙施展其自家最擅长的内力功法“天地大挪移”,以自身雄浑无匹的内劲,和小和尚下坠时的那股子冲劲相互抵消,然后把落下来的人往边上一抛,正正好好让坠塔者身子轻轻摔在了松软的草地上面。
结果当然就是人体安然无恙,除了僧衣上头沾了些许泥土草叶以外,其余什么都没事,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损失。
见有人被成功救下,其余僧众们都不愿放过这存货机会,都纷纷从塔中的最高一层纵身跳了下去。
烈焰焚塔,群僧坠楼,画面诡异绝伦,其场景,几乎不亚于佛教对可怖地-狱的夸张描述!
一个接着一个,密-宗们不同辈分的众多僧侣们,接二连三的从塔上跳下。
众僧如雪花而落,塔下张教主尽力施为内家功法,毫无保留,倾泻膻中府海内的珍贵内力,天地间,火光席卷大地,焰气直熏苍穹。
有张教主一人,扭转乾坤!
等到差不多火焰快要吞没整座高塔的时候,将近八百个人密-宗僧人都已安全撤离,在宓教张教主的通天能力之下,安安全全的来到了塔下的那一大片草皮上,密-宗的这一场滔天浩劫,算是结束了。
唯独有一个迂腐不化的老僧人,思想硬得如铁,水米不进,怎么劝都不听,死活不愿意被西域臭名远扬的“魔教教主”相救,执意赴死。
那个老僧没跳之前,在最高处用内力把嗓音传了下来,把宓教以及宓教新任张教主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各种词汇无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年纪小小,不过才二十岁的年轻教主进行无情谴责。
随后当他自佛塔上跃下后,同样也还是得到了张教主的救助,可那股下坠之力和年轻教主的掌力相互抵消以后,痛恨魔教到了极点的顽固老僧竟然又狠狠朝下方推出了一击,于是乎,便又多出了一股任谁都消除不了的致命力道。
密-宗老和尚没学过青泥寺的镇寺功法大金刚印,肉身决计到不了金刚不坏的程度,必死无疑。
但见那僧人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被巨大真气弹飞了出去,不管张教主修为再如何强悍,身法再如何快捷,又怎可能救得了一心求死的人?
僧人一生苦求佛法,故而肉躯并不强劲,借着巨力,身体结结实实的摔砸在了坚实的砖地上头,“啪叽”一下,当场沦为一滩烂泥状的可怜尸体,实在令人唏嘘。
那老和尚也就成为了这次魔教教主力救群僧事件,唯一一个死者,尸体后来遭到活化,并未烧出半块舍利骨,沦为笑谈。
而那事件之后,八百个僧人的性命得以保全,魔教宓宗和佛教密-宗两家的关系也有了明显的改善,不至于说双方关系融洽到携手并进吧,但也绝不会再出现昔日,佛魔见面立刻动手厮杀那么僵的关系了。
想必再用不了几年,宓教教众在西域百姓眼中的形象,就要有翻天覆地的优良改观了。
这一切的好事,自然都要归功于那位年纪极轻的张教主,若没有他,只怕魔教宗坛光明山大平顶,早就被几大侠义道门派联手踏平,从此世间再无宓教了。
西域魔教张教主的名气太盛,以至于连远在天烛国英雄府折腰山的诸葛老大都有听闻,曾与手下们笑称,若是那个姓张的年轻人肯屈尊加入折腰山,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给他一个干部当当,并分权与之,赠送一张兵力虎符,可以随意调用莫大精锐。
折腰山十三凶徒排行第二的王临霄素来向往崇拜英雄,更是对宓教新任张教主赞赏有加,这才会愿意斥巨资,在黄龙府阳凤城城中心,主持修建了一座高达百尺的巍峨巨楼,为之取名“摘星”。
据说摘星楼的整体构建格局,与西域玉龙关以外的那座,有八百名僧人跳楼逃生的浮屠巨塔颇为相像,或者说压根就就是直接仿造的那座佛塔而修建的。
若是那佛塔没有张教主的那次壮举,玉鼎峰峰主王老二才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花时间花精力去瞎搞这种东西呢,建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又不能吃又不能住的,没点文化和内涵在里面,建出来也是纯纯浪费,不划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