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其耳朵的是一个衣着容貌都普普通通的纤瘦女子,那女子撒开了揪耳朵的手,接着两手插腰,仰头怒视着那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多的魁梧大汉,嗔骂道:“你还要点脸吗?我问你还要不要点脸?!”
当众哭泣丑态尽显的大汉面露万般愁容,哀声叫道:“媳妇儿,我……我这不是着急嘛,实在没忍住就哭起来了。”
普通家常女子仰视着自己的这个窝囊丈夫,语气依旧火爆泼辣,骂道:“你看看你,都要当爹的人了,性子还这等软弱,随随便便就哭!”
壮硕如林间棕熊的巨汉双目瞪得溜圆,他颤声说道:“什,什么?当爹……媳妇儿你有了?!”
细瘦女子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娇哼了一声,扬着下巴应道:“对啊,我找大夫把过脉了,是喜脉,绝对错不了。你呀,要当爹了!”
那名魁壮汉子这会儿才总算明白过来,那位被自己尊称为“老神仙”的算命先生刚才写的那一个“无”字,并非是此生老鳏无嗣,而是自己无须再盼时日,妻子腹中已有胎儿之意。那性子柔弱易哭的巨汉欣喜若狂搂着爱妻大吼大叫,又向摆摊算卦的目盲老卦师道了好久的谢,喜气腾腾的与媳妇儿一并回家去了。
那位神通不凡的黄袍老道忽然让身边的两名小童附耳过来,悄咪咪的说了些什么,两个年幼道童得其吩咐后立时扯着稚嫩尖细的嗓子一遍遍的高喊了起来:“我师父恳请一名紫气盈体之人速速现身,我师父恳请一名紫气盈体之人速速现身,我师父恳求……”
吸收了公羊重器二十年东来紫气的魏颉见他们喊了十几声都没人上去,便和少女许灵霜一同跃下马鞍,传过层层围观的百姓,缓步走至了摊前。魏颉在摊位前头的凳子上坐定后,恭谦询问道:“在下的经络中确实蕴含有一股东来紫气,不知是否就是老前辈要找的那个紫气盈体之人?”
负责算卦的老道士仰头笑了几下,连声说道:“紫气盈体,心窍玲珑,小友正是我要找的人!”
魏颉心下大奇,暗揣道:“他竟连我体内有三尺玲珑心都知道,这老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目不见物的瞎眼卦师又习惯性的捋了几下银白胡须,颇有隐士高人气派的说道:“贫道张三,号龙虎,在此等候小友多时了。”
魏颉一脸莫名其妙的难解表情,站在一旁的许灵霜更是暗暗偷笑道:“张三?这老道士叫张三?我还李四呢!不过他那道号倒是起得好听,我若是有个这么威风的绰号,出门怎还会让人知道我的俗家本名?那必然是逢人就自报‘贫道乃龙虎真人’的了,话说那些道士怎的老是自称贫道贫道的,那么妄自菲薄,直接自称本真人本天师不好么?”
那个与当世道教圣地武行山龙虎宫有着同一名号的老道士温言探问道:“小友可否透露一下出生的时辰。”
魏颉稍微回忆了一下,立马答道:“我是辰时生的。”许灵霜一听此言,无不惊喜的叫道:“哇,大胆哥,这么巧的吗?我也是辰时出生的哎!”
不是神仙胜似神仙的黄袍老道又笑了几声,分别向魏颉和许灵霜要了他们各自出生时具体的更漏分刻,随即盲卦师就开始掐指细细默算了起来,这次推演测算所用的时间尤其长久,差不多魏、许二人都快要等出困倦意味的时候方才结束。
戴着黑色墨镜的目盲老卦师先是指了一下魏颉,然后取下毛笔沾上墨水,在八张宣纸上写下了“孤辰寡宿,白衣可破”八个不甚工整的大字。
魏颉愣愣的瞧着那八个字,站在算命老道士身后的一名年幼小道童负责解释道:“前四字是说你这人命格极差,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必然要孤独终老。白衣可破是指你他日若能遇到一位白衣贵人,那你的孤寡命数就能破解了。”
“白衣……”魏颉的脑海中开始回溯追忆起各种关于白衣的画面,首先想起的自是那个为自己破了处子之身的盈盈岛岛主仙子沈腰,又想起了白袍儒将大伯父东方梧桐以及桃花剑门门主剑仙风流,最终记忆定格在了道傲徐行赠予的那场心斋里出现的那一名身形朦胧的白衣御剑女子的身上。
正当魏颉兀自胡思乱想之际,道号龙虎的道门卦师又指了指立在魏颉旁边的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继而又在八张宣纸上写下了八个墨水大字,这一次的卦数便与其他算命先生不小心从竹筒里倒出来的下下签一般,八张纸上写的八个字拼凑起来便是——“大凶大恶,天煞孤星。”
许灵霜瞪大眼睛紧盯桌上摆放的八张新写就的墨水卦纸,怔怔然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捧幡小童朗声解释道:“此八字是说你劫煞当头,亡神降临,此祸端通天彻底,纵有贵人解星,亦无可助也,今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亲克邻无一不……”
“够了!”未等小道童拆完卦数,许灵霜当即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嘶声大叫了起来。
见小霜儿情绪激动得有些不对劲,魏颉忙从位子上站起身紧紧搂住了她,对着怀里浑身颤抖的小丫头出言安慰道:“没事的,别怕,卦总有准和不准的,你这明显就属于那种不准的。”
岂料那黄袍老道自吹自擂的多补了一句:“贫道此生算卦从无不准。”
剑修魏颉双眉竖起,充满敌意的看着摊子后天端坐的那个自称“张三”的算命先生,肃声问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那目盲老道轻轻拂着下巴上银白色的胡须,答非所问道:“不知小友名叫什么?”
魏颉对眼前这个随手写出八字恶谶,装神弄鬼的老卦师绝无半分好感,没好气的回应道:“我姓魏,叫魏大胆。”
瞎眼道士登时哈哈大笑起来,道:“大胆,大化乾坤,日月为一,好名字,好名字啊!”他自顾自很没礼貌的笑了一会儿,破天荒的口出卦语,沉着嗓子说道:“魏小友,老夫算出你命里有龙,且注定要与龙为难,杀龙斩龙屠龙灭龙,总之日后遇龙断不可留,留之必有灾殃,切记,切记!”
说完一番玄之又玄的谶语后,黄袍老道从位子上站起来,拱手行了个道门揖礼,用十分恭敬诚挚的口吻欠身提议道:“魏小友他日如若行经剑南道蜀州,不妨来武行山龙虎宫里坐坐。”
搂着许灵霜的魏颉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那盲眼老道士即用力震荡了一下宽大衣袖,猝然间有浓白色的雾气从袖口窜出,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算命摊子笼罩了起来。
白雾散去后,再无算命老道和那两个捧幡小道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