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着,要是有违令后撤的,一个不留!不要问我,直接斩首!”许名生口舌之间仿佛挂着鲜血。
“是!”
于是,对于焦山的进攻终于开始了,士卒们迈着颤抖的双腿借着火把的微光向着山上爬去!他们结着队,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行进在上山的石阶上。他们拼命要把自己的性命存续在火把的光亮下,身边的无尽黑暗就是阴曹地府,踏上一脚便是万劫不复!然而,山间的恶鬼不仅闪动在他们的心头,更是藏身在这深深的密林之间,此刻恶鬼们正透过叶草的间隙,冷酷地盯着山道上的士卒们!
在这片由暗黑构建成的恐怖世界里,平静也只能是死亡的序曲。许名生的士卒们刚刚行进到半山之间时,两边的林丛中便开始涌动着一条条的黑影,它们鬼魅地穿梭在高草与乱石之间,声响细微却清晰,身影飘忽可又踪迹难寻!这被黑暗无限放大的恐惧,侵袭着你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士卒们不得不停下了颤抖的双腿,他们背靠着背,双眼紧紧盯着山道两边摇晃着的草木,连那火把的热焰焦灼在脸上的滚烫都不在意了!如今也只有这火把上闪动的光和热,才可以抵御着些许的胆寒。
然而,终究要扑咬过来的尖齿,却是从天而降的。正在这些士卒们眼望左右胆战心惊时,突然一声凄厉的怪叫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划破了夜幕,不等士卒们抬起头来,一条条黑色的厉鬼便从树梢上飞荡下来,那长长的煞白色的利爪,只在伸缩之间便能划开了一个士卒的喉管!喷溅出的鲜血冒着滚烫的热气,一把泼到了其他士卒的脸上、身上,把一直沉浸在暗夜里的恐怖,撞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
在这样的极度恐惧之中,士卒们惊慌失措,高叫着就要往身后夺路逃去,然而几千人马从上到下堵在了窄窄的山道上,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于是,他们互相推搡、拉扯着,甚至动起了刀枪,山道上立即陷入了无尽的慌乱之中。许多士卒见身后无法逃脱,竟不知所措跳进了左右两边的树丛,结果可想而知,刚才那些晃动着草尖的恶鬼们,也正等着送上门的血肉呢!很快,许许多多残缺不全的尸首又被扔回了山道上。这让拥挤要逃命的军士们更是惊骇不已,他们甚至扔掉了火把挺起刀枪,向着身后的同袍们“奋勇”冲杀了过去。
然而,暗夜里的恶灵并不打算就这么放他们下山,它们身手极快,从左右两侧直插到士卒们中间,一张张恶鬼的黑脸在对手的火把下,放着狰狞的怒光,恶鬼们拦在跟前,趁着对手魂飞天外之时,便扑杀了上来,它们出手精准,招招直中要害,被它们的利抓刺出的巨大疼痛,会连着鲜血从对手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穿过层叠的树丛,撞进山下士卒的心里。
许名生攻山的队伍混乱一片,上了山的拼着命往山下跑,不惜跟自己人动起刀枪,而山上传来了凄惨的嘶叫声,让山下的士卒不论如何也不敢再往山上去!可他们也被督战队的利斧拦在了山道上动弹不得。队伍就这样死死地堵在了山道上,加上白天里的流言,此刻终于在全体士卒的心头,完全释放出了猛烈的毒性,让许名生手下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冰凉的夜幕下抽搐不已!这其中甚至也包括那几十个端着利斧督战的壮汉!
很快,一个失魂落魄的亲兵哭喊着跪倒在了许名生面前:“将军!将军啊!这,这山上,真的,真的有鬼啊!”
许名生的怒气撞到了嗓子眼,他飞起一脚来狠狠地将那亲兵踹倒在地,嘴里骂道:“娘的,胡说些什么!哪来的什么‘鬼’,再扰我军心,我砍了你!”
“将军!将军!你不信我,你出营看看啊!山上的弟兄们死的死,没的没,很多弟兄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你说什么?娘的!”许名生甩开亲兵,一猛子掀起帐帘抬眼一看,那泰山崩塌的景象几乎是撞进了眼帘,那些个被委以重任的督战队们,这会儿根本扛不过汹涌而来的溃逃,他们的脸上同样惊恐万状,手上的利斧也早就丢给了暗夜,此刻他们正跑在逃散人群的最前面!而在他们身后,万千支火把更是如山崩般由半山处向着山脚垮塌下来。这一股子势不可当的逆流,正凶猛的冲向山下的军营。而后在山脚溃散出一面巨大的扇形,把残兵败将们冲得到处都是!
而这时,寒净寺中的各位却也心情各异。袁思孝和汪正明他们兴高采烈、弹冠相庆。如此一击,这叛军必然大伤元气,加上军心不稳,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再也不敢攻上山来了。等到玄素清领兵一到,上下夹击之下,一网便可抄了这些个臭鱼烂虾!
可是,慧宣和寂子两人却安坐禅房眉头紧锁,慧宣法师更是低头不住默念着:阿弥陀佛!心中愧疚难当。那遍布山间的“恶鬼”正是焦山周边的猎户所扮,他们平日里往来山林灵巧自如、健步如飞!在暗夜里罩上神鬼可怖的面具,而后怪叫着穿梭在心惊胆战的对手之间,自然而然便焕发出了神鬼的法力!然而,这一切毕竟是夺人性命的杀戮,不论攻上门来的是否是刚刚欺压过百姓的叛匪。这都会让慧宣法师的内心经历着无比痛苦的煎熬!但他此刻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跪在佛前,诉说着自己的罪过:“罪过,罪过!我佛慈悲,弟子妄行杀戮,为佛法所不容,弟子所为,尽是为弟子素清和南朝万千生灵,不得已而为。若是因果有偿,弟子愿来世深坠饿鬼道,永不往生西天。只愿勿要累及素清和南朝百姓!”
许名生这边当然更不好过,他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坐在大帐中,想到外头那些个被掐灭了心气的士卒们,便恨不得冲出帐去,亲自砍下几个脑袋来。可是,真要出去了,又能砍谁呢?连个督战队,都没皮没脸的跑了回来,这队伍里还能指望谁!
想着想着,许名生突然觉得应该要弄清楚山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于是,他让人拎着两个士卒进了帐来,看着这两个吓得破了胆的士兵,在桌案下跪都跪不住了,只能是半瘫在地上。许名生心里暗骂了句:怂货!
许名生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开口说道:“说说吧!山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士卒甲激动地支起身子来说道:“将军,真有鬼啊!”
士卒乙却挺着身子说道:“不是鬼,不是鬼,是妖怪,是妖怪!”
“你胡说!”
“你才胡说!”
“哎呀!好了,好了!”许名生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一个一个说!”
士卒甲先开口说道:“将军,这山上太可怕了,我们上山之后,先是路两边的树丛里,有好多不知道什么的东西窜来窜去,我们拿火把去一照,又没了动静!结果没想到,后来鬼竟然从头上飞了下来,好几个兄弟的头都给咬掉了,那个血呀,喷得到处都是!”
“啊?!有这事?”
“是啊,是啊!”士卒甲不住地点着头:“那鬼吧就在我们头顶上飞来飞去的!”
“蠢货!你们手上的大刀长枪都是烧火棍吗?”许名生怒骂道。
“将军有所不知啊!那个鬼飘来飘去,无影无踪。而且我们也拿长枪捅去了,可是这长枪直接就从这些影子里穿了过去,根本就伤不到它们。所以,它们肯定是鬼!”
“哎呀!你知道什么啊!”士卒乙说道:“他们都顶着张黑脸,分明就是妖怪,它们会跳到弟兄们身边,趴到脖子上一口就能咬死人!而且,那一声声的怪叫。真的是吓死人了。还有的弟兄被它们拖到了树丛里吃了,然后再把骨头什么扔出来!吓死了!”
许名生完全听蒙了,两个士卒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想象,前头的焦山上不论是鬼还是怪,仿佛都成了一座无可逾越的死亡之地了。
这时,士卒甲开口哀求道:“将军,咱们还是快退兵吧!”
“是啊将军!”士卒乙跟着说道:“再不走,咱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放肆!”许名生再次被“全军覆没”四个字给激怒了,他冲着两个士兵喊道:“狗东西,敢乱我军心。来呀,拖下去打五十军棍!传令下去,再有胡言乱语者,定斩不饶!”
赶走了两个士卒后,许名生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他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今天白天那几个乡民的话是真的?这山上真的在闹鬼?这么说,太陵城有真龙兴起?那真龙是谁?难道会是穆王盛那个鳖孙?要是这一切是真的,那自己可是实实在在被赶出太陵城了!
许名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管事情的真假,他决定先让自己的人马在山下休整一天,派人回太陵城让穆王盛发援兵来,否则自己才不要在这里拼命呢,就算是躲过了山上的妖魔鬼怪,真抓了皇帝,到时候穆王盛指不定就给自己定个篡位弑君的罪名,把自己的脑袋往鬼头刀下一塞,好为他这位新君洗清罪名!许名生才不要干这样的傻事呢!至少让他穆王盛也派兵来这焦山下,这样稳妥些。要当反贼,大家都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