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乱兵们进城不久,就有几个抢红了眼的士卒,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撞开了代晴的府门。好在,杜恺出征前在府中留下了百来个身经百战的侍卫,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几个毛贼根本就不是对手,三下五除二便挂着彩被扔了出去。要不是代晴情急之下大喊了句:“不要在府里杀人!”这些个兵匪怕是只能把首级留下了!
可是,击退乱兵之后,更大的忧虑却毫不留情的袭占了代晴的内心。她担忧的变乱终于还是发生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凌萱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就在大先生带着张氏离开了太陵城后,凌萱惊奇的发现,原来太陵城中那些个南川会分舵、镖局、银号、柜坊等等这些大买卖都人去楼空了。凌萱这个南川会的大小姐,突然就变成了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女子,她立刻就开始惊慌与害怕,好在代晴把她拉到了府上,姐妹俩都觉得这些都是大先生事先安排好的,但是为何要如此行事,两人当然也猜不透!但代晴因此就更加笃定,太陵城里必然会有一场风暴,而在暴风雨之中,藏身到俗事无争的寺院,当然是个高妙的法子!
可是,被“丢”在太陵城中的代晴和凌萱就无法置身事外了,她们的丈夫都还在北境拼杀,虽然下落不明,但并未传来死讯。如今,就让乱军这样欺占了太陵城,即便素清、杜恺能平安回来,也必会是这些叛乱者的异己,到时再被安上个足以论死的罪名,那真是万劫不复了。所以,这两个女人打定主意,绝不坐以待毙。可是,面对着大厦将倾,两个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凌萱在屋里来回走着急步,她在脑子里反复找寻着这太陵城里,还有没有自己可以动用的力量。可是反复想着,南川会的人马应该都撤走了,气得凌萱不停小声骂着:“胆小鬼!”
代晴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她想要尽力辨明当前的局势到底是个什么样,刚刚那几个兵匪冲进府来,被侍卫打跑前,侍卫长皮三爷倒是摁住了其中一个兵匪,一个巴掌上去,那兵匪便招认说:自己是总兵许名生手下的士卒,冲进城的还有穆王盛的人马。得到这个消息后,代晴便前后仔细思量起来,终于,代晴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在凌萱身后一下站了起来,倒把凌宣吓了一跳,凌萱转过脸来看着面沉似水的代晴,开口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代晴那两颗黑色的眸子在眼眶里动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不行,我要出门去!”
凌萱瞪大眼睛说道:“妹妹,你疯啦?这外头满街都是强盗!你这要是往外一走,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代晴并没有打退堂鼓,她坚定的说道:“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不然,怕是就没机会了!”
凌萱当然知道代晴的聪慧,但是聪慧的人也往往固执,所以凌萱只好说:“妹妹,你再想想吧?咱们都再想想,别冒失呀!”
“不行,来不及了!没事,姐姐,有皮三爷他们在边上护着,出不了事,你放心!”代晴宽慰着凌萱,但她自己当然知道,这时候走出门去该有多危险,街上可是数万的乱兵,有刀有枪的。可是没办法,这时不冒险,太陵城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个代晴说的皮三爷,是杜恺从涞水城里带出来的弟兄,三十来岁,一脸黑胡子,人高马大为人仗义,此刻他手下还有五十多个侍卫,这些人都是当年忠义军的将官,原来通通都是在北地走镖的武师,个个身手了得。可是,凌萱还是不放心,可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代晴,于是,她也壮着胆子说道:“要出门可以,我也一起去!”
“姐姐!”代晴没想到凌萱会舍命陪着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可是,凌萱这时根本不想跟代晴多说一句,她说:“不是来不及了吗?不多说了,快走吧。我一个南川会的大小姐,从记事起,就从来不知道要怎么躲在姐妹身后!”
代晴开口劝道:“姐姐,这街市上那么多人认识你……”
凌萱不耐烦的打断了代晴的话,她说道:“放心吧,自小我爹都只带我在自家铺子里转着玩,这全太陵城都只知道我,但见过我的人也不多。你放心,我绝不给你添乱,今日我只装作你的丫鬟,跟在你身后就是!”
代晴知道自己也劝不动凌萱了,只好点头答应了,她喊来皮三爷悄悄嘱咐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凌萱,就这样,她们一行人壮着胆子出了府门去。
沉寂了三年的寿王府在今日总算是真正热闹了起来,一听说乱兵进了城,寿王就乐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呼叫着指挥府中下人们,到处翻找着自己藩王的朝服,恨不得马上就要冲出门去,冲进皇宫,逼着病入膏肓的咸嘉皇帝马上把皇位传给自己!可是,他的朝服多年未用了,即便是封存在木箱之中,也是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下人们忙前忙后清理着。总还是满足不了寿王焦急的心绪,因此,谁都躲不掉寿王劈头盖脸的责骂!
好在,牛管家及时出现说了几句“公道话”算是帮着下人们渡过了难关,牛管家劝道:“王爷,咱别着急呀,人家还没上门来请咱们呢,咱们得把自己个儿的位置站稳了不是?这回可是皇帝年幼,政事屡屡失当,许名生和穆王盛才不得已兵谏君前,后来皇帝不能视事,这才请王爷出来总理政务!所以,咱得等许名生和穆王盛他们把招骂的事做完了,来请您了,您再出山不是?”
寿王听着牛管家的话觉得有道理,也不差这么点时辰。于是,寿王说道:“老牛,朕是真没发现,你一个管家的肚子里,什么时候装了这么多花花肠子!”
老牛当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寿王话里的一个“朕”字,他忙双膝跪倒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寿王看着牛管家演的这一出自然是喜不自胜,忙假模假式地伸出手去,摆出一副要扶起牛管家的样子,脸上的笑把嘴角都裂到了耳朵根:“爱卿,爱卿,快起来!”
就在主仆二人正演着自己编好的剧本时,门外许名生的人马也到了,说是要请寿王殿下进宫主持朝政!听到这消息,寿王差点没乐出失心疯!他赶紧招呼起几个侍卫,就要往外走。也不等车轿抬到府门外!
寿王府一行人就这样着急忙慌的出发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支冲去皇宫,准备接管大津朝最高权力的队伍,竟然走的稀稀拉拉的!走在最前头的是青春焕发的寿王,他一路甩开随行们,使劲挺直了干瘦的身子,冲前拼命迈着步子。寿王后头紧紧追着牛管家和小端子,牛管家追得满头大汗,时不时的问身边一样喘着气的小端子:“这王爷今天早上都吃什么了?这怎么还踩上风火轮了!”
倒是小端子一声不吭的跟在寿王背后,他也怕开口说上一句,寿王就跑没了。而在这队伍的最后,跟着的是三三两两撅着嘴的许名生的手下,这些人是被许名生的亲兵生生扒出抢劫队伍后,再赶过来的。人家是满怀金银,他们是满腹怨气,眼下当然是出工不出力。
就这样,一支看上去不三不四的队伍,在赶去的路上,竟然生生撞上一群强人。就在寿王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在一条不宽的巷子里,有二十几个壮汉正等着他们呢!这二十几条汉子,人人手里握着一口粗大的钢刀,尽管这钢刀的白刃暂时还立在刀鞘之中,但那异于长刀的巨大刀片,加上握在刀鞘上的粗壮的手掌,都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强烈的杀气。而这二十多人摆出的“八”字队形,在迎面跑过来的寿王看来,也像是顶在自己面前的一把尖刀。
走到这,寿王愣住了,前面有二十多名青筋暴起的大汉和大刀,还有二十几双凶神恶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幕让干瘦的寿王殿下虾躯一震,站在了原地,除了额头上淌下的凉汗,再不敢有任何动作了。接着赶上来的牛管家一看面前的一幕,也被吓了一跳,心想:乖乖,这二十几条汉子,不会是谁把罗汉堂里的罗汉搬来,摆在这了吧?但不管怎么样,开口问下再说,于是牛管家开口问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吗?”
老牛的话音还未落地,也不知道对面的二十几条汉子中,是谁悄悄在手指间放了一块石子,眨眼间正中牛管家的面门,只听老牛“哎哟!”一声,便自觉蹲下闪到一旁惨叫去了。
说话间许名生的手下也追了上来,他们拉长脑袋前后看着对峙的双方队伍,好像只是几个刚巧路过来看热闹的泼皮。不过,这些人追上来以后,寿王的胆气倒是足了一些,他终于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这时,对面的人群里居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哼!这不是寿王殿下吗?您这是要去哪啊!”
这声音肯定是从女人嗓子里传出来的,不过却完全听不出女子该有的矫揉来,反而有着一股子刚强气。这时,对面队伍里站在最前面的两尊罗汉稍稍向左右各挪开了一步,寿王这才看见原来对面壮汉的身后,一直端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而且此女子不仅容貌娇美,衣着也华丽高贵,周身一袭大红色长祅,长袄镶着紫金边,袄上还有金线绣的云霞翟鸟,藏色的长裙大都被铺在了长袄之下,但裙摆的下缘上,那密密的金色缠枝花纹还是格外耀眼,另外,那女子额头上还顶着珠翠角冠,云鬓之间也是金光闪闪!寿王看明白了,坐在他面前的正是太陵城里的诰命夫人!毫无疑问,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安州总兵杜恺之妻—代晴!
寿王放缓语气说道:“这不是杜夫人吗?少见少见!你今日在此所为何事?若非急事,不如等城中局势安定了,我们再商量如何?现在这街面上兵荒马乱的……”
代晴却打断了寿王的话,她站起身来说道:“正因为兵荒马乱,我才在此等候寿王,小女子有一言相告,不知殿下愿听否?”
寿王心想:一个女人会有什么话好说的。于是,他开口说道:“今日,朕,哦不,‘真’有些急事,朝政以外的事,还是等回头说吧,不过,夫人放心,我必让属下保得夫人府中太平!”
“寿王殿下就这么着急去抢这春和宫里的皇位吗?”代晴的这一句话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了寿王的心窝里。
这话一挑明,心虚的寿王好像被封印住了似的,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许名生的士卒们也不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他们最纳闷的是:将军不让自己去抢钱,却偏要自己来请这么个虾干王爷去皇宫,到底是为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下有热闹看了。一时之间这巷子里的气息好像都凝固了。
好一会儿,寿王才回过神来,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指着代晴说道:“你这女人,怎么,怎么胡言乱语?”
“既无不臣之心,殿下赶去皇宫做什么?”代晴并不放过寿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说我要去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