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焦山上,从太陵城里带出来的消息,并没有打破古刹的平静。寒净寺里端坐于大雄宝殿中的咸嘉皇帝,看上去面沉似水,但内心里正翻江倒海。打小在御座边长大的他,见惯了朝堂上的权力争斗,那唇齿笔尖的生死厮杀,丝毫不比刀刀削骨的战场杀戮仁慈半分。在皇权至高无上的天下,权势的塔尖正因为踩踏着道义与廉耻的枯骨,才能始终高高在上。有时候即便是皇帝也会变成冲锋陷阵的排头兵,他更知道,如今寿王府门前的冲突也许并不简单。南川会的冲撞到底是一时野性难驯的义愤,还是有着隔山打牛的算计,这都很难说。还有,前些日子朝堂上刚刚露头的,那一股看不清摸不着的黑暗势力是否参与其中,或者也会借机兴风作浪?这一切眼下都无从知晓,年轻的皇帝此时绞尽脑汁也理不出头绪,他一次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可念头一起又满脑子里全是担忧,理不出头绪当然也就拿不出办法。但只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他不能这么贸然的回到太陵城,万一被哪一股势力挟持了,那祖宗三百年的基业也就彻底付诸东流了。
正在这内心的辗转与混沌之中,大殿的门被轻轻的拉开了,一个黑衣卫士脚下无声跑上前来,小声拜道:“主人,慧宣法师来了!”
咸嘉帝转过身来只说声:“嗯!”侍卫便返身退出殿外了,接着慧宣大步走了进来。
慧宣站定之时开口道:“施主怎就满面愁绪!哦,施主不必说,老僧也不问,老僧只想告诉施主,就在这个时节焦山上遍布毒蛇,但打柴的山民曾经告诉老僧,若是被毒蛇咬伤也不必惊慌,这蛇栖之处,必有去毒之良药!所以,救命不难,难的是能识得这救命的良药,还要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之。”
咸嘉帝边听边琢磨着慧宣的话,却不甚明白。看着咸嘉帝紧锁的眉头,慧宣的脸上浮出了宽和的笑容,又说道:“施主若是不明白老僧的话,不如就往本寺中的露清岩走一趟,自然顿悟!阿弥陀佛!”
咸嘉帝还是不明就里,他礼貌地缓缓施了礼,然后领着随从出了大殿往露清岩那边去了。当他穿过枝蔓环抱的小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之时,他终于明白了慧宣话里的含意,因为玄素清正在露清岩等着他。果然是解困之道就在身边,难的是信任!玄素清是南川会的少主,他的父亲正带着人围攻寿王府,如果没有慧宣的点化,也许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相信这个身份有着嫌疑的人,但仔细琢磨了慧宣的话,冷静思考之下就会发现,玄素清这个时候出现在寒净寺,说明太陵城事发之前他已经出了城。
素清向皇帝见了礼,咸嘉忙扶起他来说道:“此非朝堂,众人皆不知我,爱卿万勿多礼!来,与朕同坐!”
两人坐下后,皇帝问道:“爱卿,想必城中之事你已知晓!你有何法可解当下之急?”
素清答道:“圣上不必忧虑,臣已做了万全的安排!此番事起突然,皇上又不在京中,有宵小之辈借机起事在所难免,臣以为皇上不可冒险回京,城中虽有万变,但只要皇上安若泰山,则一切皆尚在掌握之中!”
皇帝点了点头问道:“可是朕担心,太陵城内若流血火并,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朕安处焦山,恐朝廷也有万劫不复之虞呀!”
这时素清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思索片刻说道:“皇上,以家父的心性,此次必是非将事态闹大不可!依南川会之力,一时之间想要平息太陵城内之争,也绝非智者所为!恕臣直言,太陵百姓人人皆对寿王心存不满,现下借着南川会之势,也必聚而攻之。如此乱象,朝臣若再受人蛊惑,怕也不会安之若素。因之,这几日太陵城必处重压之下。然臣以为天下万物否极则泰来,家父虽对寿王有所指摘,却不至真心对抗朝廷,因此,寿王戕害木将军一事,只要皇上公允断之,太陵百姓也还是心向朝廷的!再说百官,臣想,百官若有不满,必是因木将军以西征功臣之名,而遭奸人暗算,百官心中不平罢了,待皇上返京后多加抚恤慰劳便可化解。而真正令人忧心之处还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