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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狼烟骤起 第十一章 智服高继勋(二)

就在正南、孟良他们大闹程仲兴兵营的时候,玄素清也来到了高继勋的军营门,与平日里不同的,这时的素清独自一人,没有随从,他身着一袭朱红色的官袍,双手背于身后,营门执戟武士见门外站了一位朝廷的一品大员,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询问,素清却一言不发,只是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他。

很快,素清的名帖就被送到大帐中的高继勋手里,高继勋看着手中的帖子,一边手不自觉地摸起了下巴的浓密的络腮胡,这个高大的汉子,此刻满腹狐疑,这进兵的半道上哪就冒出个官来了,还是从一品的大官,搞不清是敌是友。不过从这个地方纵马再跑两天就看到太陵城了,在这儿遇上个穿官服的,两手空空站在营门前,十有八九是来劝他退兵的。想到这,高继勋心里不禁升出了一丝轻蔑:哼,世人皆言书生误国,书生?哼!手无缚鸡之力,又贯会纸上谈兵,要是真想凭着一副口舌劝退一万精兵,简直是天方夜谭,好吧,既然人家的脑袋聪明的非要往钢刀上撞,那就不客气了,得让这位一品大员知道知道厉害!

于是,高继勋高喊了声:“列阵!”顷刻间,帐外的亲兵卫队立刻便举起长刀,分列左右两边,一直从中军大帐排到了营门,待到兵士们掀起的烟尘散尽,高继勋从中军大帐中走了出来,但并未往外走去,而是就站在了帐门口,由于中军大帐本就建在营中地势稍高的地方,所以,此刻高继勋正是站在高处,等着玄素清爬上高坡来见自己。高继勋站定后往营门外望了望,气沉了丹田,又喝了声:“请!”

两边列队的长刀手们立即跟着高声附和道:“请!”同时,只听一声短促而震耳的“啪”声,长刀手们齐刷刷地将刀刃向外翻转了过来,两边锋利的刀刃都朝向了素清就要走过的道路上。高继勋想,怕是这个年轻的一品大员,会吓得不敢走进营门半步吧!

而站在营门外的玄素清,却当仁不让的迈步走在了锋刃之中,他的步伐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要仔细看看两边的兵士似的,而且边走脸上居然还绽出了赞许的笑容,甚至,还上前用手指弹了弹刀手举着的钢刀,在听到清脆的“当当”声后,还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着之前的步伐,缓步往大帐走着。

高继勋望着这位身形清瘦的红袍官员向自己走来,暗自吃惊起来,本来列了刀阵就是为了给他个下马威,没想到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恐惧的样子,反而是步履扎实而飘逸,看上去倒像是在检阅自己的军队。高继勋发现这头阵自己是输了。

高继勋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时,玄素清已经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了,微风向着一边轻轻扯起了素清的袍子,那串背在身后的长长的佛珠,也跟着发出清晰的“沙沙”声,眼前这个面庞如玉的青年人,目光清澈,仪态儒雅肃穆,让高继勋先前在心里浇筑起的高墙深沟,开始一点点垮塌下来。

没想到素清倒是对着高继勋先开口了:“高将军官拜三品宣慰使,难道要在大帐外见礼吗?”

这一句说得高继勋有些尴尬了,自己官阶正三品,眼前这位可是从一品的荣禄大夫,依朝廷礼制,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是要下跪参拜的,对方这么一说一来提醒他违制了,二来也是给他留了面子。不然,本来想要排个长刀阵要威吓人家的,结果在大帐外给人跪了,高继勋的脸上怕是挂不住。于是他赶紧掀起了大帐的布帘,对着素清冷冷地说了句:“请!”

素清可不客气,也不让旁人,这回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帐。排头的几个长刀手想要按高继勋先前的吩咐跟着进去,把长刀阵带进大帐里,没想到,刚站到帐帘前,高继勋却喝了声:“去!”于是长刀阵结束了耀武扬威,顷刻解散而去。

而走进大帐的玄素清却径直坐到了正中的帅位上,这再次让跟进来的高继勋相当尴尬。而且,他还发现进了大帐的玄素清,也不再像在帐外时那样眼含笑意了,这下子坐在堂上正是一脸威严。

素清不待高继勋反应过来,坐定后便从腰间取下天子亲赐的牙牌“啪”地拍在了桌案上,然后说道:“如果高将军还认自己是大津将官的话,那就请见礼吧!”

高继勋当然从没想过要背叛大津朝,听素清这么一说,一时也无言以对,只好领着众偏将单膝跪了下来,嘴里却不情愿地说道:“属下见过上官!”而后快速站了起来。

尽管高继勋很不情愿,但很明显,玄素清三言两语便夺占了这军营的主位。

接着又是玄素清先开口了,他不待高继勋他们站稳便喝道:“高继勋,你可知罪!”

一听这话,高继勋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气得两手打抖!他努力吸了口气,压了压神,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反问道:“你是何人?我有何罪?!”

“你兴兵作乱,还说无罪?!”素清厉声质问。

“我乃奉军令领兵平乱,且一路行军未伤及一人,哼!何谓之作乱?”这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将军不知不觉陷入了与玄素清的辩论之中。

这时素清突然放慢了说话的节奏,慢斯条理地说道:“依大津律,无诏命外兵不得擅入南北两直隶!这位将军,这脚下便已是南直隶地界,请将所得诏命取来示于天下!”

素清这一说,高继勋登时冷汗就下来了,大津朝确有这条律法。

见高继勋被问住没有答话,素清并不想让沉默持续下去,他再次提高声亮质问道:“无天子诏,领兵突入南直隶,不是作乱又是什么?”高继勋仍然无以应对,素清再次提高了嗓门:“高继勋!你要造反吗?”

“没有!”高继勋听到“造反”两字,突然被吓到了,忙回答了一句。

“来不及了,你的兵入了南直隶便是死罪!”素清冷冷地说道。

“不对!”这时高继勋身边的一个小校说话了:“这位上官,我们听闻太陵城有人作乱,起兵平乱刻不容缓,可大兴城新灭,主上殉国天下皆知,我军无处请旨,不得已而兴义兵,岂是造反?再者,你又是何人,圣上都已大行而去,你又凭什么在此问罪!”

高继勋听了身边小校的话,也反应了过来,忙说着:“对对对,你谁呀?”

“问得好!”素清应道:“太陵城里何人作乱?何人告知?兵部可曾下牌票?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大兴城虽没,然太子得以幸免,现太子已顺应天意人心,五月十五在太陵城登基,如今大津咸嘉天子在朝。你等却要提着刀兵杀去太陵城吗?难道太子登基违了你们的意?你们这是要兴师问罪?”

素清这一席话,声量不大但足够把在场的人吓得面如土色,这要是真的扛着刀枪杀到了太陵城下,那可真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将军休要听他信口雌黄,大兴城陷落多时,属下从未听闻有什么太子南渡的,此人莫非是想凭着如簧巧舌逼退我军,总兵那边可不好交差呀!总兵大人对咱们……”不等小校说完,高继勋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你到底是谁?”高继勋问道。

“哼!我是在此地救你的人!”素清冷笑着说道。

“哈哈,我明白了,这位先生,你在这儿瞎话说了半天,以为就能骗得了我了?哼!我倒想问问,就凭你一个人,如何能奈何得了我?你要真是朝廷的人,那就拿出皇帝的圣旨来,不然,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其实高继勋已经大体上相信素清说得太子在太陵城登基的事,活了半辈子的高将军,明白这种瞎话可是不能随便能编出来的,而且要是没这事,堂上这位刚才问起罪来怎么可能腰杆子这么硬,再说了,联想起出兵时祝铭山的支支吾吾,太陵城里恐怕也根本没有人作乱。可老辣的高将军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他说这话一来是心里还是不服气,来了个红袍子书生就把他这一万人接管走了,他这个为将的必然颜面扫地。再者,既然新君已经继位了,他要是稀里糊涂的就交了兵,万一人家收了兵,一翻脸非说自己谋反怎么办?那可是人头落地的事。所以,要想退我的兵,先拿出赦免的圣旨再说!

玄素清当然知道高继勋的心里打着算盘,他的身上还真放着圣旨,可这下还不到拿出来的时机,高继勋刚才的沉默和思索,素清可以确定他已经开始相信太子已经登基,太陵城内并无叛乱这两个事了。之所以没有松口,一来他身边还有人不服。这时如果拿出圣旨,身边那几个心怀异志的人再离间挑拨,把真圣旨说成是假的,到时局势反转也未可知。

于是素清正色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皇恩自是浩荡,然不佑逆天之人,你若愿为王臣,自有不吝之赏!若你甘心从贼,则必遭太阿之诛!”素清特意在“从贼”两字上加了重音。

高继勋听出了素清的意思,这意味着素清代表新朝廷给他的定了性是“从贼”,不是主犯,也就是说带头造反的不是他,只要现在回头肯定既往不咎,而且还会有恩赏。高继勋思想开始游移起来。

见到高继勋不再说话,可急坏了刚才说话的小校,他快步走到高继勋身边对他抱拳说道:“将军莫要受人蛊惑,若真有误会也需禀告了总兵大人再行定夺,何况,程、王两位将军还驻兵于外,他们二位也绝不会将军队轻易交于他人,将军三思啊!”

他倒是提醒了高继勋,现在高继勋自己愿意归顺朝廷也没用,还有程仲兴和王明宝,他们手上可也有六千兵马呢。不过,这也可以是他跟朝廷谈判的条件啊!想到这,高继勋的脸上微微地浮出了一丝笑意。他抬起头看了看端坐在帅位上玄素清,没想到这个困于军营之中的人,居然也在微笑着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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