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车终于被推到了城门前,攻城的申兵再次怪叫的冲了上来,这次放火的是李敢的士卒们,他们脱去衣物,舀起护城河的水,疯狂地泼向城门,而后再扔出火把,侍城门燃起烈火,再推着撞车拼命往前撞去。果然,破旧的城门根本挡不住杀红了眼的申兵们,在撞车的冲击下很快便轰然碎裂开来。
李敢挥出长刀,大声呼喊道:“快,云梯!冲过去,杀进城去,杀进去!”
城门下,申军士卒们蜂拥而至,冲进了城去。然而,待到冲过了城门士兵们才发现,挡在他们前面的并不是对手的长枪,而是依旧坚固的城墙,他们这是冲到了瓮城里了。
李敢早有预料,所以,申军的云梯也跟了上来,士卒们架上云梯拼命往上爬去,守城的兵士则拼尽全力挥刀、放箭,双方在小小的瓮城里战作一团。不一会儿的功夫,申兵们越战越多,守城的士兵则渐渐不支。
城下的李敢向着城墙上望去,很快便洞悉了战场的态势正发生着逆转,城墙上杜恺的兵士们,开始不停的往着瓮城的方向跑动着。是时候了!趁着杜恺顾此失彼的当口,申军阵中的战鼓突然隆隆的敲了起来,攻城的士卒们再次呼叫着扑到了城墙下,这时护城河里漂浮着的焦油早已燃尽,冲天的云梯就架在了死去士卒的尸骸上,而攀爬其间的正是一匹匹血眼獠牙的恶兽。
面对着申兵们排山倒海般的疯狂扑咬,杜恺并不没有乱了方寸,他大声下命:“断绳!”一名力士立即举起大刀奋力将城门上方的一根绳索砍断,“轰”的一声,一座由数条巨木交错而成的木门,重重地砸在了被撞开的城门后,刹那间就将瓮城里的申兵们堵在了门后的方寸之间。
被困住的申兵们想要拼命抬起或推开那道巨大的木门,然而,人力根本无济于事。城外的同袍们再次推动撞车冲撞过去,可尖锐的撞头却刚好卡进了木条间的方格里动弹不得。眼见逃生无望,士卒们立刻就慌了神,奋力的搏杀再也挡不住死亡的脚步,箭雨之下血肉横飞,这里便是地狱里最深的一层了。
城门外的城墙上,滚木礌石顿时倾泻而下,未及登城的申兵们立刻便化为了肉泥。
战场情势再次逆转,此时,李敢知道自己再无力翻转战局了,当他身后的金声鸣起,全军上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堵在瓮城里的士卒们死伤殆尽,却无力援救……
拼杀了一天,日已残阳,涞水城东门上下,尸骸便地,横七竖八。暗红色的血污包裹着残肢断臂胡乱的散落着,腥臭味铺天盖地,双方的士卒在这魔鬼的祭坛上不分你我,皆是恶鬼们利齿下的牲肉而已。
申军暂时退去了,杜恺惨胜如败,他拖着一身血污回到了代晴身边,疲惫至极。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可能也只有木讷的双眼还能偶尔闪现出一丝生气来。代晴也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任何的言语都会显得不合时宜,自打战端一开,她便不再衣着飘逸,云鬓步摇了,她也随她的将军一样束发戎装,怀刃待战。一旦城破,不能死于阵前,也绝不将性命留待敌手。
代晴端来热水,用湿热的帕子小心擦去杜恺脸上的血水,杜恺的魂魄瞬间被代晴温热细腻的双手点醒,他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代晴的手,看着代晴的泪光自眼角流淌下来,杜恺明白,此刻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他必须站在敌阵前,站在城墙上,站在这个他深爱的女人身前。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代晴尽快脱险突围出去,哪怕结局是自己的粉身碎骨。
另一边,李敢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大帐之中,他吩咐下属,无军令不得进帐搅扰,他想静静地思索破敌之策,然而,惨烈的战况以及士卒的哀嚎却始终死死的缠着他,脑海里再没有丝毫的空隙。
这时,大帐门帘却突然被猛得掀开来,李敢恼怒的抬起头,刚要发作。却见是世子苏哈昌大步走了进来,李敢无奈地刚要起身拜见,苏哈昌却好像并不想理会他似的,不耐烦地摆手说了句“好了,好了!”李敢只好收起刚要弯下的腰,知趣地站到了一旁。
苏哈昌坐在了帅位上,冷着脸问了句:“今日战况如何啊?”眼睛却根本不往李敢那边瞟一下。
李敢仔细回答道:“都是属下无能,损兵折将了!”
“我知道你也是尽了心力的。不过,这些折损的兵士,皆是汗国从草原上带来的精兵,今日白白横尸体在这涞水城下,却并有半点收获,汗王要是怪罪下来,你我都不能交代!”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
“好了,好了!”苏哈昌好像根本就不想听李敢说什么似的,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几日,你便在营中好好研习破敌之法吧,我已请命父汗,急调大兴城中炮营来此助战,只是这中原雨季将至,火药易于受潮,你还需妥为操持,一时胜负也不必萦怀于心,日后好好报效就是了!”
苏哈昌听着是宽慰的话,可传到李敢耳朵里却是冰冷刺骨,李敢也感觉得出来,这位世子大人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这些大津朝的降将们,李敢咬着牙吞咽下屈辱,胡乱应了声:“是!”便也不再说话。
苏哈昌不再有停留下去的意思,甩手起身离开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