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声应该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只不过刚刚王尧心神沉浸在自己体内,并没注意到,待得他惊魂甫定,便迅速被那叫声吸引住了。
“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一声声音调拖得悠长的叫声在屋外回荡着,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但更多还是女人的,那些叫声混搭在一处,不禁让王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呱呱……这特么是在叫魂呢?”王尧心中惊愕,他站起身打开屋门,却见此时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周围是一幢幢黑黢黢的石屋阴影,叫声从村外的田地里遥遥传来,被好奇心刺激着,王尧蹑手蹑脚地掩上屋门顺着声音寻去。
他开启了“瞒天过海”术,自是无法使用“感应”,只能靠肉眼去观察。
循着叫声传来的方向,王尧在黑漆漆的村落里绕了两个弯,紧跟着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笔直的土路通向村外田野,此时田野里正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烁、飞舞着。
走近了一些,王尧发现田里老幼妇孺加起来得有二十多口人,她们一个个手中不停挥舞着火把,在一垄垄田地间穿行,同时嘴里还拉长了音调发出那种凄凉的叫声。
“这是在惊吓番薯魔?”王尧心中暗暗猜测,但他又觉得这些魔人的行为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在他暗自疑惑的当口,突然那些魔人叫声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一位举着火把站在田地中间身材高大的魔女声调陡然升高,迅速压过了田地里杂乱的叫喊,变成了那魔女独自嘹亮的吟唱。
“回家吧,回家吧,丧生在屠刀下、战场上、病榻间、时间长河里的祖先们啊,你们的名字没有被后代遗忘,你们的荣光已经把回家的道路点亮,祭品已经备好,只等你们安享。”
“回家吧,回家吧,丧生在屠刀下、战场上、病榻间、时间长河里的父母啊,你们的名字没有被子孙遗忘,你们的荣光已经把回家的道路点亮,祭品已经备好,只等你们安享。”
“回家吧,回家吧,丧生在屠刀下、战场上、病榻间、时间长河里的伴侣啊,你的名字没有被亲人遗忘,你的荣光已经把回家的道路点亮,祭品已经备好,只等你来安享。”
……
火把的光影里,歌声如泣如诉,从先祖到父母再到伴侣,然后是兄弟、姊妹、子孙,呼唤的对象不断循环往复。
每当一个段落终了,魔女歌唱的声音落下,其他村民那“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的叫声便自然应和上来,大家叫喊着簇拥那歌唱的魔女有条不紊地转去另一块田垄,然后那魔女的声音再次高亢。
听着听着王尧赫然惊觉,她们这哪里是在惊吓什么番薯魔?这分明就是在为魔界千万年来的亡灵招魂啊!
荒原上的风呼呼地吹过,火把的光影在田垄间摇摆、晃动着,魔人们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拉得长长,她们高举火把挥舞着,既像是在舞蹈,又好似祭祀,更仿佛是在祈求。
王尧沉浸在那似乎永无止歇的单调旋律中,一种莫名而生的责任感突然充溢在他的心头,六界生灵的筚路蓝缕以一种极为直观的形式呈现在他眼前,就好像那些无可计数的亡灵一时间纷纷应招而出。
他们在天地间徘徊着,在那些瘦弱的魔人中默默驻足,凝视着他们身后的世界。王尧一时间就像是被所有六界亡灵注目了一般,感受到了一份无言的殷切。
这份殷切是那样的虚无缥缈,却又是那样沉甸甸的,就像是所有王尧已经失去了的,他曾经关心、在意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正环绕着他窃窃私语、殷殷嘱托,不知不觉间王尧竟已泪流成河。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一扭头,赫然发现貂蝉正微笑着站在身旁,王尧赶紧将脸上的泪水抹去了。
“呱呱,只有你一个到了?”王尧愕然问道。
“罗老师也来了,他不想引人注意,躲在后面呢。”貂蝉的声音沙哑粗粝,显然也是施展了“瞒天过海”术。
“呱呱,我在村里有个石屋,呱呱,咱们过去看看?”王尧轻声道。
“也好。”貂蝉轻轻点了点头。
王尧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正在田野里挥舞着火把歌唱的魔人们,转身与貂蝉一同往村里退去,不多时来到了虚掩着房门的石屋前,他刚刚打开门,罗老师便出现了,三位悄悄进了石屋。
关上房门,貂蝉、罗老师分别找了张椅子坐下,王尧想尽一下地主之谊,替两位倒杯茶什么的,结果四下一看,屋子里居然连一个茶杯都没有,显是因为这里长久无人居住,魔女都拿走了。
“那些魔人在做什么?”田里的歌声依旧隐隐约约地传来,貂蝉坐下后不禁好奇问道。
“呱呱,他们在干活呢。”王尧回答。
“干活?好像唱歌跳舞的样子嘛,而且,我刚刚看你好像流泪了吧?”貂蝉一双妙目探询地看向王尧。
“呱呱,没有没有……呱呱,就是荒原上风大得紧,呱呱,火把的烟熏死仙。”王尧急忙结结巴巴地撇清,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释非常勉强,毕竟那种程度的烟气想熏出仙人的眼泪,委实不太可能。
“魔人的歌大有深意啊!”罗老师突然用那古怪的腔调说道。他和貂蝉虽然在神魔两界试炼的时间都要超过王尧,但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所以表现得很好奇。
“不是王仙着急,刚才倒要好好看上一看了,我当初在人界,这种祭祀也是经常有的,不过那多是祭拜先祖、父母,同辈和晚辈就要简单得多。”貂蝉低头默默听了一阵,喃喃地道。
“我倒觉着魔界这样挺合适,都是死人,还论什么先祖、子孙?一视同仁最好,你若有兴趣,咱们再去看看?反正昭君几个还没到。”罗老师跃跃欲试。
他们显然没把王尧那魔人们在干活的解释当真,都以为她们是在进行一场祭祀活动。
“好啊!”貂蝉听了罗老师的话,立刻站了起来。
“你去不去?”罗老师见王尧坐着没动,又转头问他。
王尧摇了摇头,看着罗老师和貂蝉打开屋门,鬼鬼祟祟地钻了出去,他却是再没兴趣跑去田边了。
有些触动是只能放在心里的,不能一再地去撩拨,否则的话,那些触动就会渐渐变得麻木甚而至于不再引起心里的半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