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赵允熙越权犯上之事泄露,被贬滁州,丁谓甚至为他感到惋惜。
这些天,孙女丁月华又在爷爷面前撒娇求情,大大夸赞赵允熙的为人,说他将来的地位只会在其父燕王之上。
丁谓亦觉得燕王势力不容小觑,存了拉拢之心。
赵允熙得了首府支持,很多事情由宰相丁谓从中斡旋,几个月后就从滁州以养病之由调回京城。
回京路上,赵允熙甩开家人车队,独骑绕路去了先帝景宗的永定陵。
永定陵是大宋历代皇陵所在之地,位于河、洛之间的永安县,有“头枕黄河,足蹬嵩岳”之说。
赵允熙走过长长的甬道,那甬道长得仿佛无尽无休,两边侍立的石像生肃穆庄严,后面栽种的苍松翠柏遮天蔽日。
他摸了摸怀中揣着的九龙玉璧,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在永定陵享殿的西配殿里,赵允熙见到了此行他要见的人,先帝宸妃李氏。
此时,李宸妃一身细布衣服,头上没有一件金银首饰,朴素得像一个普通的宫人。
她面色苍白,神色沉静,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乱,手中数着佛珠,正虔心地跪在殿中念佛。
殿内非常安静,连一个侍者都没有。
是啊,这样一个曾被打入冷宫的先帝妃嫔,谁还会对她上心呢?
她每日守着青灯古佛,守着先帝的陵寝,守着风烛残年般的余生,等待她的除了死亡,不会再有其它。
赵允熙进殿环顾四周,见无人招呼,便径直走到李宸妃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磕头行大礼:“臣赵允熙拜见太后娘娘!”
“什么?!”李宸妃惊得手中的佛珠都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当啷啷”的脆响,划破了大殿的寂静。
她刚想说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使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咳、咳、咳……
好半天,李宸妃才缓过来。
她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地捡起地上的佛珠,拿在手里,因剧烈咳嗽而红润的脸色又渐渐恢复了苍白。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惧,亦或是真的病入膏肓,她再发出的声音竟像秋风扫叶般沙哑晦涩。
“这位官人,请问您来自何处?如何来到此处打趣老身?”
“臣是燕王长子——赵允熙,今日特奉官家密旨前来拜见太后娘娘!”赵允熙说得郑重,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李宸妃,试图要看穿她。
李宸妃不敢抬眼望向来人,只是低着头强装镇定。“我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老身已是风烛残年,如今只愿陪着先帝在此修行,为太后和官家祈福,祝愿他们康寿永驻,洪福齐天!”
“当今太后刘娥无德,残害皇子、倒行逆施,您也曾深受其害,望您早日还朝,主持朝政,道明官家身世,众望盼归!”
赵允熙说着,拿出九龙玉璧,又说:“您可认识此物?”
李宸妃本来低垂的眼皮,轻轻微动,她只扫了一眼这块玉壁,心中便激起无数涟漪。
她虽不是后宫宠妃,可是跟随服侍刘娥多年,她知道这是先帝的东西,当年留给了太子赵受益,便是如今的大宋官家赵祯。
这是象征皇权的九龙玉璧,官家是不会将它轻易离身的。
但是李宸妃不是赵允熙,她太熟悉刘娥的手段了,她见过很多皇子、公主被刘娥残害夭折,她见过无数妃嫔因为
得宠而无故惨死。她自己呢,她曾经忠心耿耿,毫无野心,她只想安心地做一介宫女,安全地活到老死。
可是先帝的宠幸让她一夜间成了众矢之的,她也不是没有燃起过希望,可是那一切尾随而来的却是恐惧和绝望。
怀胎十月中,她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和绝望里,她躲过了一劫又一劫,可是她早就放弃了,她知道她最终是逃不掉的。
该来的还是会来,当谯文易进宫做法,说是要驱除妖魔时,她便明白自己与自己的孩子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李宸妃在被打入冷宫的十年间,她再没有听过自己孩儿的任何消息,别人不说她也不会去问,她早就心如死灰。
她苟且地活着,别人让她活着她便活着,有朝一日有人让她去死,她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她不过如同一棵草芥,任凭狂风摧残,总有一天火光燎原,会将她的残躯一并烧毁,彻底让人遗忘。
李宸妃缓缓地说:“这位官人,老身并不认识此物,还请官人自便!”
赵允熙道:“太后娘娘……”
“还请这位官人不要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到时候害人害己!”
“您此时不信臣之言没有关系,但是请臣将话说完。您当年怀了龙胎被害,被打入冷宫,您这一生所受的屈辱,您都能放下吗?
即便这些前尘往事您都不在乎,您的孩儿乃是天命,如今贵为大宋官家,他的处境,他的安危,您真的可以置之不理吗?
您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您的孩儿再受到当年同您一样的屈辱和痛苦吗?”
李宸妃抬头看了看赵允熙,复又低下头,一行热泪默默流了下来。
……
赵允熙离开永定陵时,已过申时。他见到了他要见的人,说完了他要说的话,他不信她无动于衷。
虽然对方态度仍不明朗,可他转念一想,此也不是坏事,她总比刘娥好对付的多,他总会想到办法对付她。
想着,他已经走出陵寝建筑,一骑单骑快马扬鞭朝汴梁城的方向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