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华感受着腰间沉甸甸的分量,熟悉又可靠,心情也好了不少,笑着说道:
“哪能呢……徐参谋地铺盖那是状元被,说不定盖一夜明早起来我也能舞文弄墨了!”
徐参谋没有接他这个话茬。
把铺盖简单收拾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自己还有事,一会儿晚饭见。
刘振华重新关好门,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但忽然又猛地站起身来!
他觉得自己身上实在是太脏了……别把徐参谋的床单搞脏了,那洗起来可是真麻烦!
揣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却是连椅子也舍不得坐,干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透过窗户看着天发呆。
敲门声把刘振华拉回了现实。
“谁呀?”
坐得有点久,腿麻了。
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地面才能爬起来。
“开饭了!食堂啊,快点来!”
门外传来桂香大姐的声音。
刘振华叹口气,摸肚子。
说天说地,吃饭最大。就算是要挨枪子,做个饱死鬼总比饿着肚子上路好。
每次开饭时都是团部里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晚饭。一天的训练已经结束,除了站岗的人员以外,其他人都在食堂里轻轻松松地边吃边聊。
刘振华刚走进食堂,众人的目光就纷纷转来,定格在他身上。很显然,他的“英雄事迹”早就传遍了团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犯了错误的人,自是没有平日的意气风发。
刘振华满是尴尬地贴着墙根儿,走到最僻静的角落,一个人独自坐下。
看到还有不少战士仍在排队打饭,他便想等大家都打好了之后,他再去随便吃点,就回屋熬时间。
没承想,刚坐下来不久,桂香大姐就在他面前放了个饭盒。
“你快吃吧,后堂还有点活儿,我忙完了就过来!”
刘振华打开饭盒,一股喷香扑鼻的肉味就死死地缠住他的鼻子。
刘振华“啪”的扣上饭盒盖子,做贼似的心虚异常。私下里看了看,见大家伙儿的晚饭都是稀粥配咸菜,却是让他不敢动筷子。
要知道桂香大姐给他的饭盒里,竟然一个完完整整的鸡腿!
光是想那样子,刘振华就忍不住咽口水,别提它好端端地摆在自己面前了!
即使扣上盖子,还是会有味道从缝隙里冒出来。
思考了片刻,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排队打饭的战士们已经寥寥无几,便走过去准备打碗稀粥,领份咸菜。
负责打饭的是个年轻的战士,看样子是分配来不久的新兵。
他不认识刘振华,还质问他怎么不带饭盒就来打饭,食堂可没有多余的碗给他用。
刘振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尴尬地朝后堂看去,希望能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来给自己解围,正好对上老班长和桂香大姐走出来。
老班长端着两个盛满了粥的饭盒,桂香大姐手里还有一碟花生米。
“这是沙岭子垦区的刘营长!这几天在咱们团部搭伙。”
桂香大姐以团后勤股长的身份郑重其事地给那名打饭的新兵介绍道。
新兵听后,连忙放下盛粥的大铁勺,对刘振华敬礼:
“刘营长好!”
戴罪之人哪受得起这个……刘振华唯唯诺诺地回了个礼,就赶紧到自己刚才那桌子旁坐下。
他打定主意再不起身,一定要等到食堂的人走空了再离开。
桂香大姐和老班长和他一道坐下,面色轻松地跟刘振华扯闲篇。
但他却没有任何心思。
匆匆敷衍几句,端起碗来一口气把粥喝了个精光,咸菜都没吃。
嘴里的还没完全咽下去,身后就被人拍了一巴掌。
回头看到是团部警卫连的连长。
见刘振华回头,他咧嘴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说道:
“前几天附近老乡的羊丢了,给他找回来之后老乡非要送一兜子苹果,不要不行。拿回来大家伙儿都分了分,我这个还没顾上吃。”
说罢也不给刘振华推辞的机会,径直放在桌上就离开了食堂。
随即第二个人,第三个战士……除了团长和徐参谋外,几乎每个食堂里每个人,不管以前认不认识刘振华,和他是否熟悉,都特意走来对他笑。
有的人从口袋里拿出几个核桃,有的人放下几个枣子。还有一个小战士,不好意思地摊开手,里面只有半把瓜子和一块糖。
转眼间,战友给的东西就在桌上堆起一个“小山”。
刘振华看看这些吃的,再看看他们往外走的背影,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快把鸡腿吃了吧!炉膛已经压了火,凉了可热不了啊!”
桂香大姐担心刘振华又陷入情绪中拔不出来。
但越是这么说,刘振华心里越是难受。
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但饭盒里的鸡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
眼泪擦干净后,徐参谋已经坐在了他对面,正拿着半瓶酒往杯子里倒。
“鸡腿不吃,我可吃了啊!”
刘振华脸上还挂着泪痕,笑得比刚才哭还难看。
手扶在饭盒上把它准备推到四人中间,徐参谋已经把酒杯递了过来,提议道:
“给敬牺牲的同志敬一杯!”
刘振华拿起酒杯反问道:
“值班不能喝酒吧?”
徐参谋将杯子里的酒仰脖一饮而尽后回答道:
“总有特殊情况。大会小会上不是反复都说过?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
本来只是一句托词,但刘振华细细一品,却察觉到其中似是有些深意。
再看从不喝酒的桂香大姐都倒了一个杯底,他却是也不含糊磨蹭。
一口气酒喝了半杯。
刘振华把剩下的酒他浇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
“兄弟你好好地去,和小家伙儿两人也能做个伴……老哥借着徐参谋的酒再送你!”
说完又摸了摸装有小家伙儿那染血衬衣碎片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