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连里几个参军不久的南方兵很难想象二月份还会下雪,就连刘振华这个西北人都对新 疆的自然条件有了更多更深的认识。
天气虽然寒冷,但连队里的战士们各个都扛着崭新的坎土曼,要比其他连队东拼西凑起来的“歪瓜裂枣”们强多了!
生产也是战斗。想当初打仗的时候,手里的家伙事硬,腰杆子就有底气,现在坎土曼就是钢枪,崭新的钢枪抗在肩上,当然是热情高涨!
刘振华特意让司号员和自己肩并肩走在最前面,教导员压后,大雪中可万万不能有人掉队。
广袤的戈壁滩,此时还没有脱去银装,仍旧是滴水成冰。
同行的部队中没有一辆汽车,马车也寥寥无几。战士们唯有靠着自己的双腿,艰难的跋涉着,在冰雪之中留下一道道整齐的脚印。
举目四望,只有苍茫的红柳,和凌乱的梭梭在风雪中摇曳。时不时能看到成群结队的野兔,野羊,跳鼠在灌木荆棘中出没。一整连的战士们,就在这样荒凉可怖的戈壁滩上前进着。
“吹个曲儿!”
刘振华将坎土曼夹在肩上,歪着脖子夹住。双手捂在嘴前,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说道。
“连长你说啥?”
司号员没听懂刘振华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让你吹个曲儿!”
刘振华接着说道。
他现在已经不是连长了,可战士们却改不了口。觉得在这连队里,连长也该是他,就该姓刘。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司号员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吹什么好……平时他除了起床号和熄灯号之外,吹的最多的就是冲锋号。至于别的调子,一个是不会,其次这号也吹不出来。
“南泥湾会吗?”
刘振华问道。
“连长,没吹过,怕吹不好……”
“我起头,你跟着我的调子吹!‘花篮的花儿香,跟我来唱一唱……’”
刘振华一开头,全连战士都跟着边走边唱,把号声都彻底压住。
赶到昌吉时,已经到了傍晚。
雪天中行军要累的多,刘振华和指导员巡视了一圈,便让战士们都早早休息。他们两人则和其他连队的连长指导员,坐在一起,围着火堆吹牛。
还没说上几句话,突然又来了紧急命令,让他们明天必须就要赶到景化。
从昌吉到景化有四十多公里,这会儿雪虽然比白天小了些,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停。刘振华在心里盘算着,哪怕是按照一小时行军五公里的速度,至少也要八个小时才能赶到。
在与指导员合计了一番后,两人决定今天夜里十二点就出发。
这样的话战士们既能有五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还能趁着雪小时提高行军速度,多赶路。
没想到这一夜雪的确是变小了,但空气冷得吓人!
刘振华暗道不好……这应该是遇上寒流了。
早就听老乡们说起过,新 疆有两种风能要人命,一种是沙尘暴,南疆多点,一种就是寒流。沙尘暴遮天蔽日,但起码能看到,提前预防。寒流却无声无息,等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可能保存体力,在一会儿太阳升起,气温回升少许后,就加快行军速度,一鼓作气赶到景化!
东方的天上刚刚露出鱼肚白时,刘振华看到斜地里有颗老榆树,树干附近似是有个很大的泉眼,泉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很快就结成了一层薄冰。除此之外,四周都是白雪覆盖着的荒滩,连个能避风的地方都找不到,但连队里已经有两名战士的脚被严重冻伤。
刘振华让他们把坎土曼当做手杖,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慢慢走,指导员和机枪手两人一边一个再搀扶住。
但这俩战士硬是不舍的让那崭新的坎土曼挨地,怕万一弄坏了,等到了垦区,自己手里没家伙用!
刘振华又气又笑。
铁疙瘩还能坏了?要是这么不结实,那就算是到了垦区也只能供起来,没法拿它干活儿。
“等你自己娶了媳妇儿,你把你媳妇儿就这样成天的供在炕上,我管不了!但这玩意儿是我给你找来的,把它当拐棍杵着走路,这是命令!”
隔着大雪与雾气,刘振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影攒动。
他立马冲着后方的行军队列打了个手势,全连静悄悄停住,伏低身子,进入战斗状态。
“出什么事了?”
指导员从后面摸上来,蹲在刘振华身旁,压低声音问道。他看见刘振华手上已经握住了枪
刘振华没有回答,只是朝前方努了努嘴。
一阵风吹来,视野又模糊了几分。
借着风头,刘振华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前方是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
“我带两人上去摸一下。”
指导员说完就朝后点了两名战士,正要起身,却被刘振华压住肩膀。
“是自己人。”
刘振华收起了枪,站起身说道。
走进一瞧,是同行隔壁连队的教导员。
“我连的战士,脚冻坏掉了队。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人都不清醒了!”
这位教导员气喘吁吁的说道。
刘振华低头一看,这名战士左脚上的脚趾齐齐的冻掉了三个,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疼还是麻木。
“不能停,停下来更冷!”
刘振华将自己的坎土曼交给司号员,蹲下身子,把这名战士背在背上,招呼全连继续前进。
过了阵子,太阳彻底从山那边钻出来,照在身上,增添了一丝暖意。刘振华把战士放下,用手搀扶着。
这会儿有了亮,他站在路边,仔细盯着每个战士的脚,看看还有谁被冻伤了但不愿意吭声。
“连长,你看啥呢!”
机枪手问道。
“我看地上有没有金子,捡了给你们买羊肉炖了吃!”
刘振华说道。
“连长,别看了,你自己的脸都冻的发紫!”
机枪手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背起那名冻断了脚趾的战事就往前走去。他的坎土曼,自然是由刘振华负责。
“连长,这下你是两个坎土曼了,是不是要干双份儿?”
战士们笑着说道。
这么一笑,立马又暖和了几分。
最终,刘振华的连队按照命令要求的时间按时抵达景化。
“咱们不能再走了!”
趁着部队修整的空挡,刘振华和指导员躲在一旁说道。
“刚才我随便转了转,好多战士脸上都冻的出了黄水儿!”
“我也看到了,张嘴喝水都疼的够呛!我把自己剩下的几根烟全都分给他们了,每人匀着抽几口,先挺一挺吧!”
指导员说道。
景化距离垦区的距离,就算天气大好,符合急行军的条件,也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可这雪和寒流又不怕挨枪子……气的刘振华只能干瞪眼!
思来想去,刘振华和教导员给班长们开了个碰头会,一致决定不能再冒着寒流走下去。
经过向上级请示批准,部队得以就地修整三天,刘振华这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