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万岁!」车马场顿时一片欢呼。
冬十一月初,丹水河谷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刑场。两丈见方的王书令张挂到了丹阳四门城墙,赫然告知国人:冬刑将决鄂世子鲢,许国人观之。
施刑当日,农夫歇耕作坊停工商市关闭,整个丹阳倾城而出拥向了刑场。加之闻讯赶来的邻近各邑庶民,几里宽的丹水河谷滩人山人海。这么大的铺排斩决的只有一个人犯——鄂世子鲢,论起来是铺排过甚了,但楚人却不这么想。刑杀鄂鲢,乃是民心民意的胜利,其意义无与伦比。
暮色时分,当漫无边际的人海在夕阳下流向丹阳四门时,一首古老的歌谣在人海中弥漫开来:「南山汉桑,北山胡杨。我有君子,邦国之光。愿此君子,万寿无疆。」
论说楚王熊渠还是给鄂国这个昔日的盟友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并没有把鄂世子鲢枭首示众,刑决后还是将鄂鲢的尸首好好装敛,派专人护送回了鄂城。尸首送入鄂宫的那一日,日每倚门思子的夷夫人当场晕死了过去,醒来后,大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尽管鄂驭方也哀痛爱子之死,却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伤怀,更没有时间去照拂自己的妻子,摆在眼前的乃是鄂国前所未有的危机。刑决鄂鲢,说明鄂楚联盟已破,楚国至少在当下已对周王室低头,成为鄂国潜在的危险敌人。
如此一来,鄂城这个地方便不再安全。何况又有卫和的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听说还在操演水军,磨刀霍霍。该怎么办呢?
淮庆一死,鄂驭方眼前能商量拿主意的也只剩下长子鄂鲲了。万幸此时他已从会稽那边返国,鄂驭方精神一振,急召公子鲲入宫共商国是。
鄂驭方抖动着已经半白的头颅,颤着声音说道:「鲲儿,事已至此。你且说说,楚国已背盟,当下鄂城已危,当如何应对?」
鄂鲲缓缓抬起头:「父侯,为今之计,只有一招——迁都。」
「迁都?迁到哪里去?」鄂驭方急了。
「梅里。」
「梅——里?」鄂驭方闻言一惊,那里本是嵬夷的地盘,虽说名义上是鄂国的藩属,可目下风雨飘摇,也难免人心叵测呀……
鄂鲲对于父亲的反应并不意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梅里在大江以南,有一水天堑,可当得十万大军。何况其地背靠越境,此番孩儿入越虽说未能搬得援兵,但越君已许诺容我鄂人一处存身之所,嵬夷当不在话下。」
「如此……」鄂驭方很是不甘:「岂不是将鄂城与这大半国土拱手送与周王室了?」
鄂鲲突觉有些反感,冷冷一笑:「父侯可听过一句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还是姓姬的,如何曰拱手送与?」
「放肆!」鄂驭方猛一拍案:「你是我鄂氏子孙,岂能胳膊肘往外拐?尽帮着别人说话?也罢……」他轻叹一声:「你便留在鄂城组织抗敌,先人之地,岂能不流一滴血而拱手与人?」
「诺!」鄂鲲没有丝毫犹
豫便应下了:「儿臣早已下定决心留下抗敌,请父侯安心率领宫眷并禁军护驾迁都,正是两全。」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倒是大出鄂驭方意料之外。没来由地,他忽感一阵内疚,拍着儿子的肩膀道:「若能逃得此劫……你放心,鲢儿既已死,你便是我鄂国的世子,再无人敢相争了!」
鄂鲲嘴角微微一抽,淡淡道:「儿臣生死都已看淡,又岂会在乎一个嗣君之位?父侯善自珍重,儿臣出宫布置迁都军务去了。」
鄂驭方长叹一声,脸色很是不好看,却也再没有说话。
次日,鄂城开始了惊人的混乱折腾。
迁都的消息一传出,国人尽管哗然,原本热血沸腾要为世子鲢复仇的激情,突然变成了近乎疯狂的慌乱。商人要搬迁店铺存货,富人要收拾财货追随着鄂侯迁徙,农人操心着自家的水田,私业百工则千方百计地埋藏还没有卖出去的零碎物事……
操持水上生涯的渔人水手则忙乱地收拾船只,一则随时准备逃走,二则又忐忑不安地想发一笔国难财,对那些求助于轻舟快船出逃的富户狠狠要个大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