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望着,有些神不守舍,赶忙将目光避开了,却已来不及。
「表哥,颜表哥……」紫色幕离下一声轻柔的呼唤。
「你……认出我来了?」伯颜略略有些吃惊。不过幼年时几面之缘,如何竟能认出自己?
是的,在祖父孝王在位之时,自己的生父废王子皙身为天子嫡长子,还是如日中天之时,母亲遂妫还是陈国引以为傲的高嫁公主。陈侯每次入镐京面王之时,身边总会带着最受宠的嫡女,就是眼前这个紫纱女。
他还记得,幼时的那个女子曾经摇摇摆摆地在他身旁抓过他的衣袖,但那记忆都太久远了,久远得不像是他自己的。而对于成年后的陈妫,他是没有印象的,直到她戴着紫色的幕离在湖边唤他一声「表哥」。记得那时,母亲依稀说过,舅父已应许下这门亲事,只待及笄便可成婚了。>
想什么呢?伯颜猛一甩头,如今物是人非,她即将为天子妃妾,自己不过是成周八师一离任的中军司马,前路不知在何方?他与她,早已是两路人了,何必在此纠结?
想到此,伯颜肃然正色一躬:「公主此何言哉?公主行将入宫为天子妃,还当谨言慎行,休要引来流言蜚语才好!」
「唉——」陈妫轻叹一声,语中满是哀怨凄楚:「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如这大草原广阔自在?看来表哥是记恨我了。可身为女子,婚姻何得自主?我母亲执意悔婚,我亦无法……」
「往日之事无须再提。」伯颜后退一步,头也不肯抬:「如今末将身负护媵之职,自当护卫公主一行安全。其余事体,公主无须再说,皆与末将无关。」
陈妫似有些愠意,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忽听得另一侧的湖畔传来一片喧嚣之声,两三个浑身血迹的内侍与侍女慌慌张张地踉跄着拥来,拉着伯颜求救道:「将军,快……有戎兵!公主……公主被他们掳走了!」
「什么?这里乃故隗戎地界,如何会有戎兵?」伯颜又惊又疑,自从隗戎部被隗多友带入卫境杂居,此地附近只有孤竹与密支两国。孤竹自献女乌日娜与卫侯和后,两国一直交好,再无战事。至于密支,虽不是盟国,却也互市有无,与中原相安无事。正因为此,卫侯和才特特拟定了这条路线,派自己护送媵女们走北路入镐京的。难道,密支国反叛了?
「什么公主?这里只有我才配称这二字?邢嬴也配称公主么?」紫色幕离下传来陈妫满不在乎的声音,到了这等地步,还要争个上下尊卑。顿时,伯颜对这位前未婚妻再无好印象。还是眼前的事情更紧急!
「如此说,是邢嬴被掳走了?」伯颜扯过一名内侍,高声喝问道。
「是……」那内侍战战兢兢道:「公主到湖边洗沐,不想正遇一群打猎的戎兵,那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一群人一拥而上,把公主掠上马,便走了……我等几人挨了他们几刀,勉强躺下装死,这才幸免于难,来给将军报信!」
伯颜心中一凉,媵女被掠,这可是大罪呀!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做什么去?」见他纵身上马,陈妫追问道。
「自然是整兵将邢嬴抢回呀!」伯颜一面说,一面从马鞍下抽出牛角号往嘴边送。
「你糊涂!」陈妫突然将那牛角号夺去,望大石上摔了个粉碎,厉喝道:「那些人很快就会知道这里有天子的陪媵,定会来抢掳的。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带我和季姜离开这里,明白吗?」
「你……」
「你什么你?」陈妫厉声斥责道:「邢嬴本来就是后加的,我乃王后表姐,陈公之女,入宫至少会封为次妃,你只需护着我脱险便可将功折罪。还想什么?」
电光火石间,也想不得许多了。伯颜一把揪住陈妫的胳膊,喝道:「上马!」
陈妫拼命向后挣着:「我……我不会骑马呀!」
「什么公主,一点都不中用!」伯颜把她向幔车的方向一推:「你自己上车!」
陈妫踉踉跄跄向前一扑,正与一个少女撞个满怀,抬头一看,不是季姜又是哪个?赶紧一把抓住:「快,来不及了,跟我一起上车!」
季姜见她神色慌张,也来不及问了,二女一同登车,驭手不及等二人坐稳便扬鞭催马,箭一般地驰离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