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国君主丧之事都是由嗣位之君担承,番国此举,意欲何为?」召伯虎话语淡淡,可眼风却如刀一般,将地上的应原剐了一遍又一遍。
应原没来由地颤栗道:「相国容禀,世子远行洛邑,一向不在国中,亦不在先君榻前侍奉。想国夫人也是无奈,才暂时委任幼公子主理丧事,若世子没有远行,断不会有此等事由发生。」
「说得好。」召伯虎轻叩相案:「那么枣阳峪的几百具尸身又是谁人之过呢?」
应原额上冷汗都来不及擦去,叩头请罪不止:「召相,此事先君已将其始末上书天子,实是一场误会。先君病重,世子身为嗣位之君,岂能因为与继母的一点呲睚之争而远走?先君命某将世子带来,不料井氏飞骑一路处处阻截,原根本连世子的面都照不到,何来解释的机会?」
召伯虎向高高王案后的姬胡投去问询的目光,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回应。这不免让他有些怅惘,番君上书之事,姬胡可从来没有向自己提及过------到目前为止,关于番国之事,自己能有所知的全都是番轸的一面之辞,这未免有些被动了。但------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转班出诸侯列,走到殿中缓缓一揖,从容言道:「禀大王,召相,番国之事臣卫和有一事不明。」
「请讲。」还未等召伯虎发话,姬胡迫不及待地挥手了,毕竟这是自己的发小嘛。
「谢大王!」卫和朗声说道:「听召相之意,是要番世子归国嗣位了,是也不是?」
这语中的讥刺之意显露无遗,卫和什么时候对自己有这般敌意了?召伯虎一愣怔,旋即稳住阵脚道:「他乃番君嫡长子,世子之身,自然是要归国嗣位的了。卫侯有何不平之处?」
卫和转身面对众臣,声如雏鸟清啼:「我大周以礼孝治理天下,试问一个在父亲弥留之际不侍奉于病榻之前,反而前往京都繁华之地交结权贵之辈,有何面目言及一个「孝」字?又有何资格嗣位为一国之君?」
一言既出,满殿哗然。其实经过这段时日应原的运作,洛邑城中关于番轸不孝的种种言行已经是甚嚣尘上,诸侯宗亲亦是议论纷纷,而卫和的话不过是将这样的质疑明面化了,因此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众臣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相案后的召伯虎,且看他如何应对这样锐利的质问。
只见召伯虎微微一笑,平和的面容依旧弥漫出如往日一般的一团春风:「本相执掌国家公器,深知此中之道,唯有以法度准则衡量之方为正道。」
卫和眉头一皱,倾身问道:「召相此言何意?」
「孝义同理,以孝义行之,则公器终化为私道矣。若是以父母兄弟之孝悌之道以求权力公器之道,不容些许负义背孝之行,于公器之道实为偏执。以此心执国家公器,终将大毁也
。番世子离父赴洛邑,虽于义于情有差,而于法度无碍。若世人耿介不得释怀,犹鲲鹏未得大风,不能高天远观也!」
这番话高深,满殿人尚未咂摸出味道来,卫和已率先做出了反应:「依召相看来,番世子此举有违孝道,却不违法度?何意也?」
召伯虎离座站起,牵了牵衣襟,缓缓答道:「虽有病父在榻,孝子不宜远游。然毕竟是大王即位后首次在东都举行大典,既然番君久病不宜远行,那么身为世子,替父前来参会亦是尽孝之举。否则,堂堂番国,周室外戚,国君世子皆不参会,与天子来说,颜面何存?」
此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许多朝臣与诸侯已经在心里暗自点头了。的确如此,照此说来,番世子前来参会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不至于死揪着不放。
卫和却是不甘心,上前一步问道:「可是番世子此行,乃私自为之,并未征得先番君与天子之首肯,召相对此又做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