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友也是眼圈泛红,可弗父何却哈哈大笑:「时也势也,我等同为大丈夫,自要在天地间干出一番事业来,前不愧祖先,后不疚儿孙,何能囿于方寸之地?此乃天地大道,召兄何须伤感?」
召伯虎哽咽着只是连连点头:「你二人方得婚姻之系,相聚有期。可是我------子良将去,我心空空也!」
多友不禁一声叹息:「子穆呵,镐京城中如此情势,我留在此处又有何用?情谊只在心中有,又何需常伴左右?」
众人良久默然。周厉王如今身边最亲近者如内侍贾,祁仲,荣夷似乎都在排挤着姬多友,他留于京中的确是弊多益少,这是谁都明白的事。
一位家臣走出船舱望了望时辰,弗父何会意道:「再不启程,你二人便要没完没了了。」一挥袖,一侧身隔开多友与召伯虎:」召兄,放小婿上路也!」
召伯虎连忙大步上前拉住多友:「子何兄且慢,我有一物要交予子良。」
说罢一招手,早有一旁牵马的密叔捧上了两只撑得胀鼓鼓的雪白丝袋。姬多友目光一闪,掂了掂份量,立刻往召伯虎怀里一塞:「子穆,你再多事我要生气了。」
召伯虎迎着他的目光坦诚地笑了:「不过二百金之数,当得什么?便是圣贤也须衣食住行,方能心忧天下。你如今两手空空去往成周那个流金淌银之地,还得娶妻成家,哪里不需钱财?若不在此时帮衬,要我何用?」
姬多友觉得他说的实在,慨然接过:「好,子穆这二百金,我便受了!」
看着那艘高桅白帆大船渐渐荡入镐水,望着渭水的方向飘然而去,召伯虎与密叔大步登上山岗,竟是痴痴地凝望了大半个时辰。
回到西城门外,已是巳时了,正是城门内外车马人流出入的高峰时刻。
一队人马恰在此时疾奔出城,几十个侍卫家仆模样的人物簇拥着当头一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扬鞭催马急冲冲往吊桥上冲。镐京城内是严禁纵马驰聘的,这些人仿佛是憋坏了,一上吊桥便按捺不住抽动手中皮鞭。
一时间,进城出城的,还在吊桥上挑担的,纷纷避让,怨声载道:「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怎的这般张狂?」
一时间妇孺哭泣,人仰马翻,却也阻住了这一行人的去路。
只见那身着大红锦衣的公子扬着马鞭,指着地上七歪八倒的那几个人破口大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挡本侯的路,便是一脚踩死了你们,也如踩死几只蚂蚱一般!」
马腿旁一名汉子扶起自己被撞得满头是血的老母,怒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没有王法了吗?」
大红锦衣男子一鞭子打下去,汉子便一脸血痕,低头护住自己的老母。红衣男子更起劲地骂道:「爷是谁?爷是辅政召公的亲弟弟!大王册封的燕侯是也!爷就是王法,还不滚开!」
那汉子被鞭子抽出了倔劲儿,上前一把抱住召仲豹的大腿死
活不肯松手,召仲豹为了脱身,一鞭子一鞭子地抽下去------
忽地他的鞭子被定住了,手腕被一只更有力的胳膊给紧紧攥住,不得动弹。召仲豹又气又急,回首一看,更是怒向胆边生:「好你个密叔,你不过是我家一个家臣,竟敢来拦我?惹急了爷,把你兄弟俩都逐出府去,看你怎么办?」
密叔也不松手,只冷冷回一句:「侯爷,老奴是奉国公爷之命行事。请二爷见谅!」
「你少拿兄长来压我!他又不在这里!」
召仲豹却说不下去了,因为顺着密叔手指的方向,他分明看到兄长召伯虎正站在吊桥那头,一脸铁青,顿时腿肚子发颤。
虽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但召伯虎与召仲豹二人除了长相之外,毫无相似之处。召伯虎端方持重,自敛克制;而召仲豹行事则乖张任性得多。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父母打小便知这个次子行将前往那冰天雪地的恶燕之地度过一生,不免心生愧意,万事纵容了他些,才致于斯。
可不管怎样,先父在世之时,召仲豹尚敢在老父面前嘻笑几句,但在长兄面前,他只能老实地垂手而立,连眉梢都不敢多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