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伯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遂将面前的两只汤盅倒空,分别斟上酒:“子良,你与我讲句实话,你救她是不是为了鄂氏?”因了鼠蛊之事,姬胡对于鄂姞痛恨之极,虽未明说,但宫里宫外之人提及此人,都不再使用“太后”尊称了。
多友眼睫一闪,抿了抿唇道:“就算是吧,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子,被兄长当成贡品献入宫庭,结果又得不到先王宠爱,又被罚饮下红花汤,再不能有自己的骨肉。一直到死都是孤身一人,无人怜惜,她就这么一个要求,我既已答应,就要办到。”
“那好吧,”召伯虎长叹一声:“我会设法。只是,你要答应我,此事之后,你与鄂国再不要有一星半点牵扯。”
“你放心,这我省得的。”姬多友点头。
召伯虎正待再说些什么,忽见家宰密伯一溜小跑地沿着池畔进入凉亭内,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一擦,一拱手道:“相爷,不好了!刚才后院传来消息,二夫人她------殁了!”
“什么?”多友与召伯虎异口同声,霍然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二夫人她吞了一块铜饼------已经殁去了!”
“啊------”召伯虎只觉天眩地转,喉头涌上一丝甜意,身子微微一软,竟跌倒在姬多友的臂弯之中。只听见好友高声喊道:“子穆,你吐血了!快,快去请府医来!”
次日醒来,召伯虎已经浑身酥软得不能动弹了。
府医说,这是急火攻心又虚脱过甚,若不能静心养息数日,完全可能引发虚痨大病。召伯虎原本不是平庸之人,此时更是清醒,自然掂得了轻重,对府医只点了点头,第一次开始了不见书吏不理国事的卧榻日子。旬日之中,只有密伯,府医和姬多友进出。至于召己,一直对她瞒着消息。偌大寝室,清净得连召伯虎自己都觉得怪异。
与此同时,前院倒是搭起了灵棚,为二夫人孟己治丧。她本是妾室,无儿无女的,加之此时尚是特殊的闭城时期,城中亲贵大多远在丰邑,因此来的吊客并不算多。这属外事,一向由密叔主理,再加上一个伯颜,也就应付得来了。自从大乱那夜护住了适子召睢,伯颜在相府的地位提升了不少,也算得独挡一面了。
这日吃过中饭,召伯虎自觉神清气爽,问府医道:“药可以继续服,再卧榻可是不行了。政务堆积如山呢!”
府医皱着眉头轻声说:“依着医理,相爷至少还得休养一月,否则便会有后患。”
召伯虎脸色顿时一沉:“你说,后患是什么?”
府医吭哧得满脸通红,只是说不出来,召伯虎断言道:“无非折我十年寿数,今日我必须进书房了!”
“急得什么?”姬多友不知何时进了卧房,朗声道:“大王体恤你,已经快马去召回周公了,大约明日就可到了,你且好好养病,来日方长呢!”
说完,端起案上大碗,递到召伯虎唇边。后者皱了皱眉,还是一仰脖子,将满满一碗黑红黏稠的药汁咚咚喝下,咂了咂嘴:“叫大王操心了!周公能回来亦是好事,我也不想当个独揽国政的权臣,有人分担总是好事!”
“这样想就对了!”多友接过药碗,轻轻放回托盘上。
外头的哭灵声传来,多友转了话题:“孟己的后事,你打算怎么办?”
时已入秋,可天气却闷热得有些异乎寻常,召伯虎擦了擦颊上的虚汗:“依礼,妾室不得入葬祖宗坟地,我想将她的灵柩送回番国,也算是魂归故里吧!她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电光火石间,姬多友突然划过一个念头,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嗫嚅着说道:“那是不是要等开城之日呢?我听说荣夷的医馆这几日求药的人都少了许多,城中这场瘟疫已然被压下去了。”
“快了,不过三五日了。不过,荣夷------”召伯虎微眯了双目,对于这个已被镐京上至周王,下至黎首视为救世主的男人,他有着一种莫名的防备之心。那张脸,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在哪见过,却在记忆里怎么也捞不起来------
“那个------”姬多友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我上次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