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多友浑浑噩噩步出大殿,只觉得头晕脑涨,周王态度好得太过于不真实。雷雨夜的太医署,那个怒目圆睁手举长剑的愤怒少年,眼前这个温言软语的君主,两个判若两人的形象,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不管怎么说,此番挫折已明明白白地使他得到最深的感触:天子便是天子,他是君,再怎么称自己为大哥,都不可当真。君臣便是君臣,君在上,臣在下,岂可平视之?以前自己还总是笑话人家召伯虎太过于小心翼翼,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想到此处,姬多友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行走在两面宫墙围成的永巷之中,忽而一阵狂风从身旁半开的宫门里吹了出来,直刮到姬多友的脸上。他准确无误地嗅到了一股雨水的气息,一股木质建筑返潮的气味。要下雨了!
他一抬头,不由吃了一惊,这不是望鄂宫吗?怎么稀里糊涂地走到这里来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心里这么想着,可不知为什么,双腿就是挪不动道,或许这座令人害怕的疫宫还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东西,令他留连忘返------
「这不是王城司马大人吗?」姬多友正愣怔间,忽听到一个脆亮的女声,一抬头,却见四名宫装女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正从宫门里出来。
姬多友在心里苦笑道:今天出门真是诸事不顺哪!怎么遇上这位了呢?想归想,他还是立刻跪下行礼道:「末将拜见伯姬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伯姬只有十三四岁的年龄,但清丽的脸庞,窈窕的身姿已开始显现出少女独有的如弱柳扶风般的风姿。可惜,此时的伯姬柳眉倒竖,原本和谐的五官也显得有些拧巴了。
「哼!你就是姬多友?」伯姬开口问话便显得十分的倨傲。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姬多友再次重复道。
话音刚落,一只指甲涂满凤仙蔻丹的纤纤细指已指到了他的鼻尖,耳畔回响着伯姬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就是你带回来的假疫方害死了我的仲姬妹妹!你连我王兄都没放在眼里,在我面前装什么样?」
多友在心中暗自叫苦,早听闻这位伯姬公主自从与王兄姬胡生了龃龉之后,性格变得十分生僻与乖张,自己今天撞到了枪口上,也是无奈。既然她认定了此事,自己再争辩也是无益,索性便不作声了。
谁料他这般默不作声,伯姬反而更生气了,尖尖的指尖生生在他额头上戳出了一个发白的半月形痕迹:「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宫中都传闻你跟猃狁王子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王兄被你蒙蔽,我可不会。」
这涉及到叛国之名,姬多友不说话不行了。他眼睑微抬,直视着伯姬碧色襦裙的下摆道:「禀公主,方才晋见之时,天子已断言末将所带回的疫方是真的,只是宫中太医不解其用法,以至于耽误了仲姬公主的病情。此事臣有责任,罪在不赦。然公主所言与猃狁勾结一事,兹事体大,臣不敢认同。」
「你------你竟然还敢顶撞我?」伯姬气得浑身发抖,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耳光掴到了姬多友的脸上。平心而论,这一耳光挨得并不重,难受的在心里。
这一耳光把周围的宫女也吓得不轻,赶紧相劝的相劝,拉架的拉架,好歹将伯姬劝到一边去了。四五个宫女围着伯姬跪成一团,扯腿的扯腿,跪求的跪求------伯姬看着姬多友微肿的左脸,这才胆白这不是在自己宫里,多友也不是伺候自己的宫人,而是入朝的中大夫。她与周王本就不睦,若被有心之人拿住此事作伐,怕有的是麻烦!
可悔归悔,嘴上不能认输,她指着多友放狠话道:「打便打了,你要是想跟王兄告状也随便你!还有,跪在这里半个时辰不许动,你!」她指了指一个身材瘦小的宫女道:「在这里看着他,不到半个时辰
不许他起来!不过一个耳光,半个时辰的罚跪,比起我妹妹一条性命,算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