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是一条性命!」黑肤男子厉喝道:「快打冷水。」
冷水一激面,男优浑身打了一个颤,悠悠醒转过来。女子长舒一口气,对着黑肤男子叩头不止:「先生与我夫妇有再造之恩,多谢先生!」
男子摆摆手:「他已染疫,你莫谢早了!跟我回去延医用药,看看有没有得救,再谢不迟!」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荣夷!」
对于中宫里的人来说,他们无疑是与世隔绝的。他们能听得到外头的鸟叫虫鸣,能从宫医们紧张忙碌的身影中感受得到宫中日益沉重压抑的氛围,可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生活把他们排除在外了,中宫的宫墙隔绝成了里外两个世界。
来到这里的人刚开始时是愿意说话的,他们大叫大嚷,倾吐着自己的愤怒与恐惧。然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无人有闲暇倾听,于是大家都只好不吭声了。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一种猜疑的氛围。
在死亡的威胁无处不在的地方,彼此猜忌是最自然不过的情势。
宁静的黄昏,外头暮色沉沉,却云散开晴。难得中宫的三进殿宇沐浴在如此清爽柔和的光亮之中,到处响起碗碟与竹箸相互敲击的声音。几只乌鸦在中宫的上方飞旋着,倏忽又不见了。难得的宁静------
一女子有些吃力的提着半满的粥桶,向中殿西侧的排屋走去。这里原本是供中宫役使的有品级宫人居住的地方,自从番己王后离世之后已荒废多年,如今各殿屋子已住满,不得已这里也安排住了病人。
女子进了一个满目萧索荒凉的小院,踩过满地无人打扫厚厚铺了一层的枯枝败叶,放下粥桶,如释重负地叉腰缓了一口气。青石铺就的小径,几丛枯黄的杂草从板缝中顽强地钻了出来,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一只野兔正在觅食,一见有人进来,一惊,飞也似地逃了。
还未进屋,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大约是这屋子长时间不通风,霉烂之气扑面盈怀,驱之不散。女子跨步而进,屋中光线昏暗,迎面是一张土炕,上面躺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脸色灰白,形容枯槁,乱蓬蓬的头发打着绺,散在炕上。旁边放着一只掉了碴儿的陶碗,里面盛着黑糊糊的墨汁一样的东西。
「东儿姐姐!」女子一进屋,便忙活着清洗陶碗,重新盛上一碗热腾腾的金黄的粟米粥:「还热乎着呢!多少吃一点儿,才有力气活下去呀!」
「叔妘妹妹,你来了!」东儿挣扎着想坐起,终于还是脱了力,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单,随后重又拉上盖住,不断抬手抚摸汗潮的额头。
叔妘关切地扶起她来,抚着她的背,一连声问道:「怎么了?还是想咳咳不出来么?」
东儿清了清嗓子,的确这几日便觉有一团棉絮堵住了她的嗓子眼儿,又无法掏出来。她无力地摇了摇头:「不中用了!我自己清楚------」她推了推叔妘:「你离我远些,别靠得这么近!」
「没事!」叔妘执拗地依旧挽着她的胳膊:「你是知道的,我在萱宁宫得过了这种病,染不上的!这些天连宫医都倒下了三个,我却没事,姐姐你该相信我的话的!」
「那也得当心,悠着点儿!」东儿略带嗔怪地正色道:「姐姐比你痴长几岁,又比你先入宫,这宫里的邪门歪道,阴鄙手段也比你经得多。你可知,王城令为何非要送你来这里服役?」
叔妘一撇嘴:「知道!他就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届时他下毒谋害娘娘的事便死无对证了。可惜,他失算了!」
「你太大意了!」东儿勉力睁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内侍贾一只眼睛天天盯着中宫,若得知你没染疫,依旧活蹦乱跳,岂会放过你?你得逃出去,逃出中宫,逃出
王城,才有一条生路哇!」
「姐姐所说我何尝不知?」叔妘垂下眼睑,语中充满无奈:「可如今内外宫城封得如铁桶一般,我------我是插翅难飞呀!」
东儿突然伸出瘦如枯柴的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叔妘的胳膊,低语道:「你听我说------这排屋后头有一个狗洞,当年大王------和伯姬公主曾在那里躲猫猫的,可惜小了些,你夜里趁人不备,把那洞挖大些------一旦时机到来,立刻逃出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