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多友默默不言,依着他的话从腰间抽出一支铜弩,他本要自己递上前,却被召伯虎死死拉住。一个小兵将铜弩递到乌荻手上。乌荻接过铜弩,用血手伸向天空喊道:“长生天!如果你承认我乌荻是个英雄的话,就让我的敌人失去他的荣华富贵,让这屠杀猃狁人的元凶死于他自己的剑下吧!”
说完,他紧紧攥住“犯来者”的铜弩往自己的胸口猛扎下去,利刃穿胸而过,他登时气绝身亡。
初春的严寒让喷出身躯的热血瞬间变冷,在石缝中冻结。周军士兵们略显沮丧地走下山来,包括他们的前锋将军隗多友在内的重伤号们都被长矛做成的担架抬了下来。按照隗多友的意思,乌荻的遗体也被用猃狁大旗包裹着运送下来厚葬。尽管这令很多将领不满,可召伯虎还是照着好友的意思去做了。
其实下山时隗多友便陷入了昏迷之中,与乌荻决斗耗费了他许多的体力与精气,何况还身被重创,一时胸膛断骨处疼痛难忍,尤其呼吸起伏之时,更是难以名状地疼。
军医给他饮下了有麻醉功用的汤剂,令他沉沉睡去,不觉疼痛。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只觉自己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不是在陆地上,瞠目一瞧,与召伯虎那双满是关切的星眸撞了个满怀。
“醒了?”召伯虎长吁了一口气:“你昏睡了一整个昼夜了,再不醒我可要拿冷水激你的脸了!”
“别别别!”隗多友打量了一下周遭:“我------这是在马车上?怎么,要回师歧山大营了?”
“不是回歧山大营,而是回镐京。大队人马我已让他们自归大营,天子听说你大胜猃狁,一定要亲自为你接风洗尘!”召伯虎一面说着,一面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么?”
隗多友一愣:“何事?”
召伯虎微微一恼,指了指一旁的“犯来者”,问:“这个是怎么回事?你和猃狁左相决斗之时,狼贲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说什么你与猃狁王父子皆有故交,这个铜弩便是佐证,有好几个俘虏兵亦指认,这铜弩名为‘犯来者’,乃是猃狁王敖兴随身爱物。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子穆,这事我本也没打算瞒你,只是之前觉得没必要言说罢了。如今你既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也无妨。”隗多友只觉自己心下坦然,便将当日自己从草原归周时,如何在祁连山下偶遇敖兴父子,又如何与他们比箭,敖兴又如何赠铜弩给自己,事无巨细,一五一十都说了。
末了,他掷地有声地说:“这件事,无论谁说我都是问心无愧的。猃狁犯境,我身为大周子民,自当义无反顾地御敌驱寇;至于我与猃狁王父子的私交,那是另外一回事。别人怎么想我无所谓,子穆,你信我吗?”
隗多友直视着召伯虎,眼中闪烁着希冀与一丝忐忑。召伯虎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道:“多友,我如何会不信你?你若是与猃狁王有私,又怎会将他麾下五万精骑消灭殆尽?只是------狼贲他已对你起疑了。”
“哦,何以见得?”隗多友一愣,在他印象中,狼贲虽说有些直板,但行事尚算磊落,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你决斗之前,狼贲特意来山上找你,本要禀报一事的,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召伯虎问。
隗多友茫然地摇摇头,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乌荻身上,根本没时间和精力理会狼贲。会是什么事呢?
“唉——”召伯虎摇摇头:“你从山上被抬下来,他就悄悄来禀奏于我,说他俘获了猃狁王子屠格。可偏偏前锋将军与猃狁王父子关系不清不楚,所以他不得不将此事越级向我禀奏。”
“什么?屠格王子被俘了?”隗多友一听,猛地坐了起来:“他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以他对屠格的了解,若不是受伤,定会死战到底,岂会甘心受被俘之辱?
看到隗多友一脸关切的样子,召伯虎心中暗悔自己多嘴:依着他的性子,既知道了屠格受伤被俘,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想到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弄得隗多友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屠格腿上受了箭伤,是贯穿伤,他是在亲兵为他裹伤之时被狼贲俘获的。”召伯虎话未说完,已经看见隗多友挣扎着要蹿出马车,他急得赶紧去拉:“你伤还没好,要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