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卫伯余便觉得这小山丘有几分眼熟。待过得河来,细细看去,不由惊呼:时也!命也!这山丘竟然就是釐侯丘,也就是他父亲卫釐侯的坟茔。
当初,父亲卫釐侯下葬于此。古时无论天子还是国君,新君即位后的当年仍是沿用先君之元号,待第二年元日之后才能改元,正式告庙即位。论礼,他应该在告庙改元之后,正式为父亲的坟茔举行“封土仪式”,也就是封上墓道。可是,他改元即位之后,正赶上周王大丧,他急奔镐京而去。回来后,又一事接着一事,连父侯的“封土仪式”都没来得及举行。这事,还被太夫人当做一个把柄四处宣扬过。
如今,自己兵败出逃,走投无路竟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釐侯丘,岂不是命运使然?
他郑重地下拜长揖道:“父侯大人在上,不孝子余被嫡母幼弟暗算,沦落至此。望父侯英灵在上,护佑余躲过此劫,儿日后定当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公孙禹轻装简从,纵马飞驰,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蹚过小河水,只看到卫伯余一行登上釐侯丘的背影,隐约似有一二百人的规模。顿时气急,指着丘顶大骂道:“不孝逆子,以为躲在先君的坟茔上,我便奈何不了你这竖子么?来人,放火烧山!”
“将军,不可呀!”身旁的裨将劝道:“这里毕竟是先君的墓葬所在,若放火烧山,这------您便罢了,公子可得背上一辈子的骂名啊!再说,咱带的火油都在路上点火把耗尽了。”
“他说的对,公孙将军可得三思!”远远传来一声洪亮低沉的男声。公孙禹在马上抬眼望去,只见一队十余骑飞马自北而来,为首的一人肤色黝黑,目光炯炯,不是荣夷又是谁?
从心底里讲,公孙禹是十分看不惯荣夷这个人的。不仅因为自他来了之后,分走了釐太夫人对自己的信重;更是因为此人心机深沉,意不可测,令人望而生畏。可偏偏他在扳倒卫伯余之事上运筹帷幄,深得太夫人信任,自己不得不与其虚与委蛇。
公孙禹强忍心里的厌憎,上前施礼道:“原来是荣夷先生!不在城里帮着太夫人与公子稳固大局,来此何干?咱们都走了,谁来护卫太夫人与公子呢?”
对于这种深藏于内,若隐若现的鄙夷,荣夷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虽在马上,也立刻还礼道:“听说卫余逃跑时身边尚有二百多轻骑扈从,太夫人放心不下,特命在下前来襄助。哦,对了,公子和率领大军随后便会赶来。”
“哦!原来如此。”听说公子和即将前来,公孙禹收敛了些,搭讪问道:“适才先生说不可放火烧山,不知有何缘故?”
荣夷淡淡一笑:“前两个缘由您的属下已经讲过了。还有一个原因,将军身边只有三百轻骑,人数只略多于卫余所属人马。若放火烧山,他们狗急跳墙,瞅准一个口子全力突围,将军势不能挡。届时,我等岂不只能眼看着他们逃脱?”
“可是,若不如此,他们要是依然全力突围,我手上这三百人依然是顾头顾不了腚。那又该当如何呢?”虽然觉得对方言之有理,可公孙禹依旧想为难他一下。
“这个不难。三百人虽不多,但釐侯丘弹丸之地,包围它却是不难。请将军散开轻骑,将此丘团团围住。另外,”荣夷转向那裨将:“请小将军带着手下将剩余火油点着箭头,时不时往丘上射出。这样,他们忙于救火,哪里有心思想着突围而出?稍待片刻,待公子大军到来,一举拿下此丘,生擒卫余兄弟!”
公孙禹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他转向那裨将:“还不依先生之计而行?”
“诺!”
说是片刻,但公子和的近万人马赶到釐侯丘时,已是时近正午了。公孙禹望得脖子都酸了,火油也用完了,这才远远望见那巨大的绣着“和”字的锦旗。
一见面,公孙禹又提出要放火烧山,公子和皱着眉头断然拒绝了:“此乃先侯之墓寝,父亲安眠与此,身为人子,岂能搅得他地下不得安宁?”
“可是,不如此,他们居高临下,硬是不出来该怎么办?”公孙禹急切地问道。
“好办!”隗多友朗声答曰:“只须用密集的箭阵,逼他们出来就行了。”
“若是他们就是不肯下来呢!”荣夷拖长音问道。
“那就变成刺猬好了!”隗多友明白因卫伯余出逃,釐太夫人已开始怀疑自己了。反正自己已放过卫余一回了,就还了他那点情了,接下来各为其主,谁也不欠谁的了。打定主意,他大吼一声:“儿郎们,列箭阵!”
上万铁骑听他一声令下,迅速呈扇形将釐侯丘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密匝匝,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