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姬轻轻将面纱摘去,釐夫人只觉桌上的烛火一晃,仿佛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釐夫人才重重喘出一口长气,缓缓说道:“怪不得卫伯要你蒙着面纱哪------你实在是太像她了------”
管姬心中疑惑,怯问道:“太夫人说妾像谁?”
“没什么?你退下吧!”釐夫人疲惫地挥了挥袖,管姬只好告退。
夜已深,管姬早已离去久矣,但釐夫人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寐。她索性披衣而起,在外间踱步。管姬的脸在眼前反复浮现,她那平静多年的心境不由掀起阵阵波澜。
这两张脸太像了!难怪卫余会冒着“同姓不婚”的罪名,顶着被废黜的风险将此女纳为外室,出行镐京前又费尽心机将她安置于石府------难怪啊!难怪。
她想起初入宫的时日,那位号称“草原第一美人”的女子是如何和蔼可亲,她笑起来如轻云出岫,说起话来如春风拂面,宫中谁不喜爱她?她是那样爱护自己,把初入宫的这个小女孩当亲妹妹一样疼爱,可是自己呢?------
纵然时移事易,但午夜梦回,想起她,自己如何能不心虚?听说她改嫁后过得并不好,自己更是如鲠在喉,仿佛是个偷了别人贵重宝物的贼人一般心虚。
“隗姐姐------”她长叹一声:“你恨我吗?我真是多此一问,能不恨吗?连我自己都痛恨自己,何况于你?”
是的,她是心虚。隗姐姐是她一生解不开的心结,看到管姬会想起她,看到隗多友更会想起她。唉!多友------这少年本该与卫和一般,是堂堂的卫国公子,如今却被逐出卫氏公族,一切都拜她所赐啊!都是自己造的孽,将来这份报应会落在哪里?
隗多友正奔驰在卫国西北边境的古老驰道上,并不知道有人正在念叨着他。数日前从北门出朝歌后,便直冲着西北方向的孤竹国前进。此番出使的最终目的地是无终国,联络刚即位的无终国王郅于共同讨伐隗奴,同时与卫国盟好,两国互通有无,不再互相侵扰。
若从朝歌往北直走便是隗戎的领地,这条路虽近,却行不通。所以他选择从西北方向途经孤竹国,再进入无终境内,虽须绕行,但更稳妥些。为了行事方便,他与随从们皆扮作客商,带着几车送给无终国的礼品一路疾行。孤竹与无终一样乃戎狄之国,只有一座孤竹城,其余的皆是游牧部落。
眼看着孤竹城就在眼前,隗多友心中甚喜。
宋都睢阳城外,临时行营中。卫伯余听了匆匆赶来的石角一番汇报,大吃一惊:“什么?戎兵已经退兵了?那我成周八师岂不无功而返?”
“正是。太夫人让臣赶来,请君上将大军遣回雒邑,归还兵符。”石角禀道。
卫伯余是万分不甘心:“我大军出征不易,如果这般返回,寡人在周王面前岂不颜面尽失?不行,大军既已行至此,何不干脆挥师前进,剿灭隗戎与无终,岂不大功一件?”
“君上容禀!”石角跪谏道:“朝歌经此一役,已是元气大伤,举国粮草耗尽,庶民与军队皆需休整。成周八师出征有定例,所需粮草兵器损耗皆由所在国提供,如此,我卫国着实是负担不起了呀!”
卫伯余上前几步,揪着石角的领口逼视道:“大夫说句实话,究竟是太夫人不让寡人立功,还是国中粮草委实耗尽?”
“君上,太夫人的确是这个意思,可这------亦是实情啊!戎狄兵败之前,朝歌方圆五十里范围内遭逢蝗灾,只怕来年的收成亦会受影响。如今城中粮草耗尽,臣此次来,还负使命向宋国借二十万石粟米归国。仗,我卫国真的是打不起了。不然,也不会派隗多友前往戎狄草原盟和呀!”
“也罢!”卫伯余狠狠一拳砸在墙柱上:“那就让裨将带兵符返归雒邑,你我明日启程归国!”
孤竹国与无终国一样,都曾接受过周王室的诰封,爵位不高,都为子爵。可自周昭王汉水溺亡之后,此两国便不再安心臣服于周室,开始在北方自封为王。天高皇帝远,周天子也管不了那么多。
虽隔不多久,但因中有沙漠阻隔,孤竹与卫国少有来往。因此,对于这个蕞尔小国,隗多友远不似对隗戎那般了解。只知其国土面积与国力兵员远逊于无终国,其民亦是半游牧半农耕,战时为兵,平时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