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和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好一个口蜜腹剑的长兄啊!他也没经过这样的场面,为难地向母亲投去求救的眼神。釐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石角便把话抢过:“世子如此纯孝,先君在天之灵自然知晓。您身为卫国世子,自当主持丧仪,这般才合祖制,谁又有何话讲?”
此言一出,满殿附合:“臣等附议!”
釐夫人脸色铁青,颓然坐倒于苫席上,心道:终究,还是太轻敌了!
正月刚过,盘旋在镐京上空的冷流依然没有一点要离去的意思。特别是到了深夜,那股携着雪气的至寒之气从人的脖颈一直钻到脚踝,冰冷彻骨。
王宫大殿内门侧,两个值夜的小内侍一人手抱着一个小小的铜手炉,跺着脚在抱厦内不停地踱步。因天冷的缘故,他们不能再像春夏时那般在值夜时随便打个盹儿,只能在这有限的空间内活动活动筋骨,以免被冻僵了。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二人的话题转到了夷王的病情上。
胖些的说:“两三天了,咱们大王总算退了烧,情况稳定了下来。太子也好得空回东宫歇息了,这些日子床前伺候着,我瞧着都瘦了两圈了。”
瘦些的附和道:“可不是吗?还有召国公大人,终于不用在宫门外值班了,熬了这十几日,听说真病了,撑不住了。要不是虞公来替他,还能接着熬。这下好了,大王刚退烧,总不好再去王陵了。”
胖些的内侍问:“怎么?召公大人在宫门外值班是为了堵住大王的?”
“这你都不明白?”瘦子嗔怪道:“自从腊月前大王第一回去王陵,这一个多月,他是去一次着一次凉,病好些又挣扎着非去不可。每次往返五六十里路,顶风冒雪的,还得在天亮前赶回来处理朝务。饶是咱们大王正当壮年,这么折腾也吃不住哇!召国公无奈,这才让太子宿于大殿,自己在宫门外值守。若是太子劝不住大王,他也好在宫门处劝谏。总算,召国公的话大王还是能听得几句的。”
“这都第几回了?大王自从亲征猃狁归来后,就没断过汤药。可偏偏他还不保养自己,这么往死了折腾,照这么下去,甭说他自个儿。就是太子和召国公大人也会被拖死,还是周公精明,早早交权归家养病去了,撇得干干净净的。”
“嘘——”瘦子警告道:“你低点声,叫人听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胖子点点头,表示领情,也压低声音说:“好在今夜大王刚退烧,总不至于再折腾了,咱们这一班也好安安稳稳到天亮,向内侍贾大人一交班就完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了壳了,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愣在那里,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瘦子很奇怪:“你是怎么了?见到鬼了么?”他顺着胖子的目光扭头一望,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伏地跪拜道:“大王,小的见过大王!”
大殿摇曳昏暗的烛光下站着一个形销骨立,枯瘦如柴的身影,苍白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披散的长发直及腰间,眼睛已深深地陷入眼窝,看上去宛如地狱中爬出的鬼魅。周夷王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般,摇晃着身躯,抖动着泛白的嘴唇嗫嚅着:“备马,孤要去看王后!”
周公府的花园小径内,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干男子正在疾步穿行。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内书房门口,恭敬地回禀道:“国公爷,小的回来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内传来:“是梅叔吗?快进来吧!”
梅叔进屋将门推拢,跪奏道:“老爷,小的已打探清楚。昨夜大王又去了王陵,回来就一病不起了,据说是被马车拉回来了,人已不醒人事!”
“哦,是吗?”周公定似乎吃惊不小:“昨日宫中传信,不是说大王刚刚退烧吗?怎么又去了?太子与召公虎没拦着他吗?”
“正因为病势稍缓,太子与召公大人这段日子也被折腾得厉害,昨夜太子回了东宫歇息,至于宫门处,召公熬病了,是虞公顶的班。连召子穆都挡不住大王,何况是虞公呢?”梅叔语声很轻,语意却颇为悠远:“老爷,小的不明白。大王明知自己身体熬不住,还要这般往死了折腾,他------他莫非是真的想随王后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