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五市,东市最为繁华,两侧店铺酒肆鳞节栉比,入市者连袂成云密集蚁聚,市中人声鼎沸,喧闹不堪。
召伯虎陪着隗多友走了好半天,身边只跟着两三侍卫,却只见他铁青着脸,根本没有停下来驻足之意,不由劝道:“我是知道你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借酒浇愁,既不肯入东宫,又不肯回我府上。眼见这东市都快走到尽头了,你倒是挑一家进去呀!”
隗多友一怔,抬头一指:“行!就这家吧!”
只见不远处一个土屋门前挑着幅酒招子,皱皱巴巴,污渍斑斑,似乎多年不曾清洗,上面写着的“梅家老店”四字已不甚清晰。东市的店铺多为木制重楼,只这梅家老店是单独的一间土屋,被四周层层叠叠,富丽堂皇的楼阁裹挟着,尤显残破不堪。
召伯虎心中暗笑:“千挑万选,竟找了家镐京城里最破烂的酒肆。”
举步入店,一个精瘦的伙计上前来招呼:“几位公子,里头雅座有请。”
店中狭小,东西墙下各放着四张桌子,桌下铺着蒲草编成的坐席。南面靠窗的位置用屏风隔了间雅座,那屏风上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木色来。召伯虎指着东边桌子对侍卫们说:“你们在外间坐,我与多友坐里头的雅间。”
隗多友看了看他的脸,出神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子穆莫要看不起这家店,镐京城里酒家无数,可我只偏爱这里的一道名菜。”
“哦?是什么美味?”召伯虎来了兴致。
“梅花鲤鱼炙。”
“何以叫这个名字?莫非里头有加梅花吗?”
隗多友一脸神往:“哪有什么梅花,不过是为着名字好听些罢了,其实是苜蓿。这道菜最绝之处就在于,要用苜蓿草而不是寻常的木炭来烤炙鲤鱼。在草原上,苜蓿草是喂马用的上好牧草,用它为烤炙鲤鱼,鱼肉里面自然便有了青草的芳香。”
“所以,多友是借这道菜来思怀母亲的家乡,是吗?”召伯虎替他斟满一爵酒:“其实中原也有苜蓿草,还给它取了个雅号,因日照其花有光采,风在其间常萧萧然,故又名怀风。”
“怀风?草原上的风果然是值得怀念的。”隗多友将这两个字咀嚼了几遍,呷了口酒道:“此名妙不可言!”
“多友,莫非卫巫之死令你对大王失望了,难道你------”召伯虎心中一紧,脱口而出:“你不是又想回草原去了吧?”甫一见面难道又要分离?
隗多友一仰脖子,将爵中酒饮尽,眼中噙泪道:“这一路上我小心护送着卫巫,却不想竟然亲手将她送入鬼门关,早知道我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