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颤巍巍地打开生满了绿绣的铜锁,点头哈腰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一面不住地解释道:“因饭菜都是从屋子的一个墙洞里递进去的,所以这锁多日没动过了。”
不用细看,任谁都能感受得到这院子的萧索与破败。和别的宫殿一样高耸的屋脊,飞扬的檐角,但屋宇顶端左一丛右一丛冒出的杂草都很说明问题了,好一座无人问津的冷宫!
院里无人,梅子推开虚掩的屋门,原本硕大广阔的厅堂,目之所及只有暗沉沉的一片,唯有高高的窗台处还余下几丝微弱的亮光。
“稀客呀!”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把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夷己像鬼一样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从香台左侧第三格木架下摸出层层油纸包好的火石与引绒,看也不看,抬手就把两侧高高的黄铜烛台上的巨烛点燃。如此暗淡光线,也不曾使她动作慢半步。
鄂姞不由轻轻嗤笑:“看起来,你对这么黑的地方早就适应了。”
夷己微一踯躅,自嘲道:“当然,怕黑的时候便点来给自己壮壮胆。听说你升次妃了,这般贵人怎肯踏足我这荒僻贱地?”
烛光下,鄂姞见她披头散发,曾经乌亮的长发如今恰如一团枯草,毫无生气地搭拉在焦黄枯瘦的双颊边,整个人便如老了十岁。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夷己嘴角一撇,语气忿然:“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我变老变丑,你很得意是吧?我告诉你,要不了多久,你,你们都会和我一样。”
鄂姞心中一动,挥手叫梅子在殿外守着,她凑前一步放缓了语气说:“姐姐多虑了,今日是特意来看望的。不知姐姐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夷己凝视着她:“别人都以为我是因为陷害王后才被大王厌弃的,你也这么认为,是吗?”鄂姞老实不客气地点点头。
夷己勾起唇角,似是揶揄:“那时王后被圈禁中宫,满宫嫔妃大王只点了我与你陪伴入住。你可知为何?”
鄂姞茫然:“我只知自从烹了齐侯那事发生了,大王颇为忌惮纪姜妃。因此要提拔其他宫妃以制衡,也是有的。”
“你可知,我是怎样侍候大王的?”夷己忽然激动起来:“他每次宣我,都是在和王后吵架之后,心情郁闷,便拿我撒气。他打我的耳光,掐我的脖子,每次都掐得我快喘不过气才住手。他拿我当姐姐,在我身上发泄着爱而不得的愤恨,你懂吗?他爱的只有王后,却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便只有拿我来发泄了!”
鄂姞大吃一惊,烛火的光亮下她这才发现夷己与王后果然有五六分的相似,莫非------她心中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大王心中至爱唯有王后一人,果然如纪姜所说,王后不死,她们谁都不能出头!
夷己还在诉说着:“每次我侍寝完,都带着一身的伤,心也碎得一片一片的。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人就是番己。同为番子之女,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我当个丫环都不配。她出嫁,我被当个东西一样陪嫁;她母亲井姬贵为君夫人,我母亲只能用来殉葬。到了夫家,丈夫也只是把我当成她的一个影子,一个影子------”
〲她突然扑到鄂姞跟前,用枯瘦的手一把扯住鄂姞的前襟,厉声吼道:“我凭什么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只能做她的影子?我也是一个人啊!也需要有人敬我爱我呀!我已没有机会了,纪姜也没有机会了,大王为了番己已彻底厌弃了我们二人。可是你还有机会呀!只有你有机会!难道你不想登上后位?”
“后位?”如一记重锤击打在胸口,鄂姞喃喃道:“我------我不,不不不,我不能!”
“有何不能?”夷己枯槁的面容,忽燃起希望的红晕:“你有得力的兄长,大王器重鄂侯,因为鄂国能在南边藩屏周室。只要能得宠生下儿子,你便是后宫独一份。可是,只要有番己在,大王他便不会多看你一眼的,你明不明白?”
离开冷宫,回到自己的宫室,鄂姞脑海中依旧回响着夷己临别前的那几句话:“你想想王后与宫妃有多大的区别?只需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凤位,便是周王今后也能让你三分,更别说一座铜绿山了。想想你兄长的希冀,想想自己的前程,番己怀孕六个多月了,女人生孩子便是过鬼门关,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出乎意料的是,伯姬来拜见:“鄂娘娘,麻烦你替我跟母妃传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