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刁奴!”周夷王恨恨地自语道:“这十多天,她无以为食,你说------她还好吗?”
“大王请看!”黄嬴打开向北的窗子,指着中宫红墙内一缕袅袅而上的白烟说道:“妾这十多日都在正午时分看见这道炊烟,当是王后娘娘与中宫令在生火做饭。她们一天只吃一顿,想是依旧在苦苦支撑!”
姬燮凑近细看,那道炊烟袅袅而上,若隐若现,气若游丝,像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丝线般缠绕住了他的心,扯不断也挣不脱。莫非这就是牵挂?成婚十余载,有过争吵冷战,他也动过手,可从未有过十多日互相不见面的事情。
黄嬴抬眼见他脸上明显现出牵挂之色,十分乖觉地提议:“大王,王后娘娘平日里对妾与三王子多方照拂,妾十分牵挂。恳请大王开恩,容妾带些吃食衣物进去看看王后,也好让外头的人安心。”八1中文网
姬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制令牌,递给黄嬴道:“让内侍贾带你去,持这个令牌,侍卫必不敢拦你。孤就在这里等你回话!”他想了想,又说道:“她毕竟还是王后,若真饿毙深宫,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蔓萝居的确凉爽,坐在藤枝缠绕的花架下,凉风习习,看着伯姬逗弄着八九个月大的小弟弟,也甚是和乐。可姬燮仍然觉得等得太久,好像一时一刻都有一年那么长。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番己那双细长的双目,柔柔的,弯弯的,似薄纱般矜持笼罩。那夜,她在自己身下瑟瑟发抖,如秋日的落叶。那双细长的眸子扑簌簌地滚落珠泪,他在那一瞬间愣住了,原来她竟也有这般柔弱无助的时候。可他还是硬着心肠往死里揉搓她------
唉!她为什么这么倔?宁肯咬着嘴唇,宁肯揪烂身下的褥子,就是不肯开口对他说一句软话。只要她说了,或许他就不会这般狂怒?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胡思乱想了许久,仿佛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小姬慈已经在乳母怀中昏昏欲睡了,姬燮挥挥手叫一双儿女自回房歇息去了。他一个人在静谧的小院中枯坐良久------
终于,脚步声响起,黄嬴带着侍女东儿回来了。去时大包小包,回时两手空空,想是东西都留下了,姬燮心头一阵欣喜:她必是活得好好的!
黄嬴笑盈盈地施礼道:“大王,娘娘她挺好的。带去的东西都收下了!”
姬燮让她坐下慢慢说,细细问道:“她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你去时见她状况如何?与孤细细讲来。”
黄嬴端庄秀丽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忍之色,缓缓道:“大王,妾进去时,娘娘她正提着一个大竹篮,在园中拣拾干柴。宫内有井,用水是不缺的。大王还记得娘娘池中养了不少鱼吧?这些日子,娘娘与中宫令在池边挖蚯蚓,制成鱼饵钓鱼,或是用网捞,池里的鱼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没有柴火,只得靠拣拾干柴,或是抽灌木丛。妾看过了,娘娘的手满布血口子,都是拾柴火弄的。”
想起从前王后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如今却如此潦倒,黄嬴忍不住试了试眼角的泪。姬燮不敢置信地自语道:“她竟自己拾柴烧火,捞鱼烹煮?她哪里会干这些?”
“娘娘身边现在只有中宫令一人在旁,衣食都得自己动手,不这么着又能怎么办?”黄嬴感叹道:“不过,娘娘精神头尚好,见我来了,反复问太子情况怎样。还问了伯姬与三王子是否安好,这才略略安心。”
姬燮迟疑了一会儿,张口问道:“除了孩子们,她还问过其他人吗?”
黄嬴的眼神忽地有些躲闪:“有。娘娘问召己夫人什么时候生产,还问过齐姜夫人在潜邸过得如何,可惜这些情况妾都不清楚。”
“她便一句都不曾提起过孤?”姬燮一腔怒气上涌,忍不住吼了出来。
黄嬴吓得伏地不起,以叩头代替默认。姬燮冷笑一声,心道:不愧是番己,落到这步田地了,依旧是不肯低头。也罢,你要做那傲霜的冬梅,孤便成全你!
望着周夷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身影,黄嬴只觉全身发软,瘫坐在地。在侍女东儿搀扶下才勉强站起,喃喃道:“东儿,你说娘娘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说,非惹得大王不快不可?”
“或许,娘娘另有打算吧!”
“是吗?大王今夜召了夷己去侍寝?没留在蔓萝居?”秋寥宫内,纪姜一面吃着竖刁剥好的橘子,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刚入秋的橘子不甚甜,吃了几瓣便撂下了。
“没错,”竖刁拊掌说道:“娘娘还担心黄嬴告状呢!看来大王本来也不甚在意她。不过是让她去中宫探知一下那女人的生死罢了,也不见得有多在意。”
“也是,那些奴才劫掠中宫,也不见大王知道了有什么发作呀!不过,那女人也真是命硬,竟靠着池中之鱼硬撑了这十多日没饿死。想想就恨!这么个眼中钉留着终有后患。”纪姜秀美的双眸瞬间充满戾气。
竖刁劝道:“娘娘稍安勿躁,此事急不得。莫说现在中宫封着没有大王的话谁也进不去,便是能进去也不好做手脚的。”
“此话怎讲?”纪姜直起身子问道。
“一是现在外边流言满天飞,若是这当口她死于非命,人人都会怀疑娘娘您的。再一个嘛,”他满脸堆笑地开始为纪姜捶腿:“大王毕竟没有下诏废后,若是她现在死了,那太子依旧是嫡长子。只有她不是王后了,那二王子才能------是吧?”
他没说完全的话纪姜听明白了,周室素来立嫡以长,便是王后死了,太子依旧是第一继承人。只有王后被废,太子的身份才能从嫡子变为庶子。想通了这一关节,她欣慰地拍了拍竖刁的背:“还是你思虑周全。”
“这也是国公爷的意思,小的不过是个传话的。”竖刁附耳轻声说道。
纪姜眼中闪了一闪,遂开始沉思,怎样才能让周王下诏废后,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王后得罪大王的原因是不能宣之与众的,否则周夷王的面子往哪里放?没有充足的理由,召公肯定会带头阻拦,该怎么办呢?她觉得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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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