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己与番己姑侄相见,来不及互诉别情,只把这一个多月宫中的情形堪堪讲了个大概。番己见她一脸疲惫不由心生愧疚,赶紧安排人送她出宫回府。
番己头脑清楚,善于从一团乱麻中梳理出清晰的脉络头绪。她明白,眼下宫中有两件要紧事要办,头一件,是给黄嬴母子安排一个妥当的居所;第二件,是处理齐姜的问题。
果不其然,一提到移宫的话题,黄嬴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泪流满面,不住磕头:“娘娘,妾愿意在中宫陪伴伺候娘娘,为奴为婢,毫无怨言。”
番己示意宫人扶她起来,轻声抚慰道:“此番你也是受惊过度,可是毕竟是三王子之母,怎好久居这中宫之内?也罢,中宫西侧有几间屋子,只有一进院子,地方小些,你可愿去那里?”
一听说能傍着中宫居住,黄嬴是欣喜不已:“愿意愿意,多谢娘娘。在这宫中,若离了娘娘庇佑,我母子命休矣!”
獳羊姒自去打点屋子不提。因那间院子临近花园,本是为夏日纳凉所用,长长的藤蔓爬满了屋墙,因此改名为“蔓萝居”。
出征猃狁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好好洗过澡。半人高的澡桶热气腾腾,以香柏木和紫铜丝细细箍成,番己舒展地坐在里头。水中的香精,被滚烫的水汽一蒸,顿时满室芬芳。
氤氲香氛中,獳羊姒又往桶里倒了一瓶御制香露。这些日子她也是心力交瘁,脸上的皱纹更加蜿蜒了。看番己在桶中闭目养神,她试探着问道:“娘娘,这些事您不打算告诉大王了吗?”
番己苦笑道:“告她什么?告她搜检泽水宫,还是告她装神弄鬼吓唬齐姜?烧桥和装鬼的事毕竟没有实据,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拿不出实据,她尽可推个一干二净,还会反咬一口。唯一能拿得住的错处便是搜查泽水宫,差点没把黄嬴母子冻死。但那女人惯会撒娇,到时一哭一闹,惹得大王一心软,没的还以为我故意为难他的表妹。”
“那就这般任由她胡作非为?”獳羊姒十分不甘,拿着洁净的细棉布巾子给番己擦试着。
番己穿上雪绫缎的里衣,在半人高的铜镜前转了转,笑了笑:“什么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现在且先纵着她,让她以为这宫中无人制得了她。待时机成熟,再一击而中。”
獳羊姒正待说什么,忽听“娘娘,娘娘,不好了!”帘外响起季桑慌乱的声音:“大王不好了,内侍贾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啊——”獳羊姒手里的毛巾掉落在浴桶里,溅起水花无数。番己强作镇定,问道:“大王怎么个情况?现在人在哪里?”
季桑磕磕巴巴地说:“大王现在秋寥宫,说是腹泻不止,都拉出血来了。内侍贾大人现正在外头等着娘娘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纪姜出的什么招吗?番己与獳羊姒对视一眼,后者会意,自去安排不提。
秋寥宫内寝殿,屋里正中立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炉内散着云雾,雕花大床上铺着石青色厚绒毯。周夷王姬燮正歪在床上,身后垫了一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身边散着一条姜黄色富贵团花大条褥,身前摆着一个黑漆螺钿束腰小条几,几上放着一碗药汤。纪姜正跪在几前,拿着个小勺一口口把药汁往他嘴里喂着。
番己一进来,纪姜下床行礼,默默立于床畔。如此乖巧,与往日大有不同,番己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姬燮面如金纸,语气微弱,挣扎着说:“王后来了!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