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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执棋之手

“正如夫人所言,媵仆逃亡的确是常有的事,可若这三人都是夷社中人,此事便不寻常了。”召伯虎针锋相对。

番己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轻舒广袖:“公子又怎知这三人都是夷社中人?”

“为首的那个叫莫夷的男子,正是此番实行刺杀计划的王子皙的门客蒍伋。臣细察过此人的底细,发现他是三年前才投到王子皙门下,之前一直在洛邑地方以开客栈为生。不知何故竟突然抛家舍业来到镐京,将妻小弃于洛邑。数日前,府上有人出函谷关,特意前往洛邑给莫夷的家小送去了一些家用之资,因此臣顺着此条线索调查出此人曾在番国生活过多年,正乃夷社中人。”

召伯虎仿佛说出了多日以来萦绕在心头的疑团,终于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事交由对方做决断了。

番己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她微笑着说:“既然公子已知其中关节,妾便也不再隐瞒了。不错,莫夷的确是夷社中人,本就在媵仆名单之上。之所以逃亡,并非他有意如此,乃是奉命为之。”

这回轮到召伯虎吃惊了:“奉命?奉谁之命?当时夫人送嫁途中,便已布下此局了?”若真如此,可真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兄伯既然将他们陪嫁于我,自然是奉我之命了。当时,公子本已定下迎娶申侯之妹,岂料先王猝然离世,公子骤然失去继承王位之权,申国立刻顺势悔婚。申乃江汉大国,非我娘家番国小邦可比,按媵婚习俗,妾本该为那申姜陪嫁之媵妾,不承想竟突然被先孝王指为正夫人。兄长深谋远虑,自知我此行必会遭逢夺位之困厄,为番国着想,亦为妾思量,特意将夷社赠予我为陪嫁。之所以让莫夷他们先行离开,也是为了入镐京之后行事方便。”

“莫非夫人在当时便预料到了今日之事?”召伯虎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番己“扑哧”笑了:“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料得那么远和准?不过是未雨绸缪,先安插几枚棋子在外头,但有事情发生,也不至于临时手忙脚乱找不到人手。说来说去,亦是闲棋冷子以备不时不需而已。”

“夫人------”召伯虎话语中难掩责问之意:“先孝王即位时已许诺将来会将王位归还,夫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行此阴鄙之事?”

“阴鄙?”番己冷笑一声:“我大周从来依《周礼》治国,嫡长子继承制本是颠扑不破的法则,奈何一夕废之?若我与公子什么都不做,只是坐以待毙,焉知今日不为刀下之鬼?公子身为召公宗子,难道不知晓此中厉害么?”

召伯虎无奈地站起身,长揖道:“夫人行事自有道理,虎在这里只想提醒夫人一句,夷社行事过于阴鄙,夫人不可过于倚重他们!虎言尽于此,还望夫人三思!”

“召公子乃正人君子,自看不起这些宵小伎俩。”番己嘴角现出一缕辄揄的讥笑:“可若那王子皙襟怀磊落,心中无半点不轨之念,莫夷便是再怎么舌灿莲花,亦是无用的。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子又何必如此追问?”

召伯虎一时辞穷,决定换一个角度来说服对方:“可是燮从兄身份如此贵重,安能以身躯犯险?”

“当时他已在内穿了软甲,何况以莫夷的能力,本可以全身而退。奈何虢公不知就里,这也是算计不到的事。公子,我夫妇兵行险招,亦是无奈之举,说起来------”番己意味深长地看了召伯虎一眼:“这论起来,也是公子您陷我儿于险境,妾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话怎讲?”召伯虎一脸惊愕。

“五年前,公子施巧计于沣水上以‘鱼浮之蒲‘救下吾儿,妾不胜感激之至。可是公子是否料想过,此举也给吾儿坐实了‘天命之子’的名头。除非生父即王位,换了王子晳,或别的任何人,岂能容他活在世上?”

召伯虎恍悟,他无奈地长舒一口气,跪起长谢道:“夫人,虎当时思虑欠佳,实是失策。往事种种,已不可追回。但燮从兄不日将即王位,而夫人您定会正位中宫,小公子必会入主东宫为太子。臣还是觉得,夫人身份贵重,为我周王室声誉计,切不可与夷社这样的组织再有瓜葛。”

沉默,一阵难捱的沉默。召伯虎忽听上座一声长长叹息,接着是番己略有些凝滞的声音:“我明白公子乃是好意,不愧为大司理。待先王丧礼一毕,我自会马上遣散夷社,如公子所愿。”

召伯虎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实是吃了一惊,抬头愕然地望着眼前这位即将成为大周王后的女人。番己的表情却很是轻松:“我答应了公子,是否公子也能应许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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