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飞进入冯克明公房时,冯克明早已坐在书案后等他。
冯克明的气色好了许多,想来身体恢复得不错,等肖华飞施礼后,冯克明让肖华飞拿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肖华飞搬过椅子,不过没先坐下,而是取出四万两银票,放到冯克明的书案上。
冯克明看到装满一个小匣子的银票,根本不为所动,嘴里无所谓地说道:“看来你办了趟肥差啊?”
“这全是托陛下与指挥使的福,齐家人觉得兄弟们站岗辛苦非要硬给,属下又有什么办法。本来我说不要,可是他们死活要给,说咱们不要,他们就要放火烧宅子,大人知道属下一向心地纯良,为解救齐家房屋与水火,所以只能收了。”
肖华飞只管顺嘴胡说,并不怕冯克明生气,因为他相信没人和银子有仇。
“这些怕是有几万两吧,你打算怎么分?是都给老夫自己呢,还是这里还有别人的份,你这不说明白,老夫怕是会为难啊。”
“英明莫过于大人,这里一共有四万两银子,二万两归大人支配,剩下的自然请大人转交孙福公公,属下到京城以来,承蒙两位贵人照顾,还一直没有表示心意,这回算是借花献佛了。”
冯克明拿手点着肖华飞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说你笨吧,交给你的差事倒是全能办得差不多,说你聪明吧,有些事你办得又有些义气用事。不过幸好你事后还知道找补,否则这次你会有麻烦的!”
肖华飞明知故问道:“大人此话何意,属下实在不懂。”
“你这个小滑头当真不懂?陛下让齐家父子离开,是顾念着君臣一场的情份,这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陛下看得...”,冯克明想了下措辞,继续说道:“陛下想得要比你我长远,凡事不能只看眼见,要看明年,看之后百年,你到底懂不懂?”
肖华飞心中冷笑,恐怕是顾着身后的名声吧,当朝尚书毒死另一个尚书,史官连下笔都会觉得为难。丢脸面的不是一死一走的两个当朝尚书,而是朝廷上最高的主事者,大晋的天下第一人。
冯克明看着肖华飞假装懵懂的年轻面容,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回做的倒是解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朝中的官员得知此事会如何看你,老夫年纪大了,未来影龙卫这边十之八九,你要担起更多的差事,到时百官全与你为难,你在朝中岂不是寸步难行?”
“都尉是怕朝中百官与你为难?还是怕他们自身不正?最后落到属下手里,不得善终?”
肖华飞对冯克明提出了极为尖锐的问题,他十分想知道,冯克明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果大家理念不合,他宁可挂冠而去。
冯克明意味难明的回道:“未来如何,老夫决定不了,你也决定不了。不过老夫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你,老夫并不怕他们,大不了我可以躲回公主府,朝中除了陛下,还没人敢到公主府找麻烦。老夫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你在朝中没有靠山,凡事当留一线,不要激起众怒。”
肖华飞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不过冯克明这种充满妥协的态度,让他同时感到一种无力,就像他不能把齐家父子绳之以法,只能看着对方心怀不甘的离京归乡。
这是一种对立双方均不满意的解决方式,说好听的大顾全大局,说不好听的叫和稀泥。
冯克明似乎看破了肖华飞的心思,进一步劝解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罪人总有会受到惩罚,但我们一定要听陛下的安排行事,大晋不是你我的大晋,而是陛下的大晋,不知老夫的这个答案,你是否明白。”
肖华飞心里生着闷气,放走齐家人,他始终觉得对不起死难的那些兄弟,这一切的源头,皆是有人过于贪婪所致,可面对这些人,他现在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肖华飞将匣子又向冯克明的方向一推,用酸涩的语气说道:“可是如果有人太过分呢?属下就看着不管,任其胡为吗?属下的过往想必大人一清二楚,我妻子未认识我之前,连盐都不舍得多用。前日那些死在无名山包的兄弟,到现在尸骨未寒,而我只能替他们弄些银钱补偿,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值这么点银子吗?昨日齐家所见更让属下心中难安,他们无需眨眼,一出手便是千万两白银,可天下百姓苟活在生死两难的边缘,难道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只等着天收他们吗?”
冯克明叹口气,苦笑着道破真相,“人命本就是用银子衡量的,你可能觉得他们亏了,但你给他们家人的银两数目,无数人会觉得他们赚了,不要用你还年轻的善良,去揣测百姓的心思,大家都有自己的命数,生也好,死也罢,怕得不是人死了,而是怕死得不值。至少从结果上看,他们死得很值了,边军死一个人才能拿多少银两,别说他们的家人还不一定拿得到手里。听老夫一句劝,你做的够多了,甚至有些过了。”
冯克明劝过几句后,有些欲言又止,脸色随之一黯,不再与肖华飞理论,他让肖华飞把装着银票的匣子交给王书吏,剩下的事自有王书吏来安排。
肖华飞出门前,冯克明提醒他,记得明天去一次四方馆,那里还有他的差事没有办完。
肖华飞知道这些事怪不到冯克明头上,他主要还是因为兄弟们没有意义的牺牲而心绪烦躁。
在卓尚书之死这件事上,云铺卫那些兄弟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到最后只有齐大月与郑俊怀受到了律法的惩处,这不能不说,是种令人极其失望的结果。
朝堂需要安稳,异族需要媾和,从来没人想过,百姓真正需要什么。
百姓需要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间茅屋遮风挡雨,二餐饭食养大儿女,齐肩薄棺安葬先人,这已经是为人存世的最低要求。
可眼下看来,如此简单的希望,分明是种遥不可及的奢望,而大晋并非不富,幅员辽阔的土地上,到处流淌着金银,只不过这些金银全在极少数人手里,或是达官,或是显贵,却无一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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