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熙皇帝最近很少打坐修仙,因为他已经无法在修练时冥想入定。
难道上天打算另立真命天子,开始放弃他这个儿子,重熙皇帝马上将这个荒唐的想法在脑中驱散。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除非他驾崩,否则不会有人,也没有人能夺走他的天子之位。
还有一月就要过年,可今冬只下过一场薄雪,对于明年的农田墒情会有极坏的影响。
开春的旱灾似乎无法避免,国事艰难又加上长生无望,这一切让重熙皇帝越发感到心烦意乱。
京城里有传言,这是上天在警示皇帝,当亲贤臣远小人,勤修德行以利天下。
重熙皇帝对这种鬼话很是气愤,但他笃信仙道,自然不能出宫和那些无知草民讲天道无常的道理。
草民无知人云亦云,可挑起这话头的人肯定就在朝廷中。重熙皇帝觉得身后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暗中注视着他。
重熙皇帝无奈之下只能躲在新修好的玉虚苑里,朝中百官除了卢丞相管谁他都不见。
重熙皇帝放下手中奏疏,对孙福吩咐道:“以后这种奏折全部留中,不要送到朕这里,一堆聒噪之言与国无益。”
皇帝没有指明何种奏疏不再呈览,孙福却心知肚明,马上低头称是。
皇帝余怒未消冷声问道:“我那二个不争气的儿子最近有什么动静,有没有盼着朕早点归西啊。”
孙福在宫中呆了一辈子怎会不知这是道送命题,只要皇子们还没有领兵打进皇宫,他就不能说任何一位皇子坏话。
就算有皇子等不及老爹蹬腿打进皇宫,他也只是听吩咐行事的奴才,大不了先死在皇帝面前。
主子间的事最好少参与,自古天家无情,父子相残比比皆是,但先死的肯定都是外人。
孙福连忙跪倒,浑身颤抖带着哭腔说道:“主子爷何出此言,二位王爷每日都在府里上香求神,祈求上天保佑主子爷万寿无疆。”
孙福提起袖子又抹了下眼泪,继续说道:“二位皇孙也每日到老君面前上香,求老君爷爷为主子爷赐福。要让奴才说,主子爷比以往的皇帝都有福德,父慈子孝可为天下百姓的榜样。”
重熙皇帝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长吐口浊气,随意问道:“北周那些蛮子想是该到了吧,是否已接入京城。”
孙福破涕为笑,回道:“万事都难逃主子爷神机妙算,卓老尚书已将人接入四方馆,应该已经安置妥当。”
“好啦,去把鼻涕擦擦,你这宫里的老祖宗也得顾着点颜面。这副模样出去了,让小的们如何看你。”重熙皇帝安慰道。
孙福没用袖中的手帕,只是提着袖子将脸上的涕泪擦去,嘴里小心翼翼地说道:“这皇宫里只有主子爷一位真神,哪个敢在您老人家面前称祖宗,您就别折杀老奴了。让老奴听到谁敢叫老奴祖宗,老奴就亲自撕了他那张破嘴。”
重熙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变得有些苍凉。
“四十年家国,转眼一梦,世人皆道长生好...朕身边也就你这个贴心的人了。”
最近重熙皇帝这类没头没尾的感慨很多,孙福知道皇帝只是在自言自语,这些话他不用接也不能接。
无非是皇帝感叹自己已经登基四十年,如今却国事颓败,长生成空。人人都说长生好,却不见一人得长生。
沉默许久,重熙皇帝开口道:“一会你去告诉两个皇孙,朕明天考校他俩功课。答好有赏,答错无罚,不用害怕。只要能把心中所学所想,跟朕说清楚便好。”
孙福刚要起身去传旨,重熙皇帝又说道:“你让影龙卫盯紧二位皇子的府邸,看看有哪些大臣和他们走得近。”
孙福称是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安静等着皇帝把话说完。
“影龙卫副指挥使赵杞夏,年老昏聩,遇事不辨,屡犯疏漏。着赐白银二百两,祖籍宅邸一座,回乡归养...银子就由内帑出吧。”
孙福心中一愣,他对赵杞夏熟得不能再熟。
这人是他的直属亲信,用得一向很顺手,为人又极懂官场规矩。
此人今年才四十出头,怎么就年老昏聩了?
孙福不确定这赵杞夏是不是在哪方面得罪了皇帝,也不敢出言替他辩解,万一赵杞夏真的有事非得连累到他身上不可。
孙福心中暗自发狠,寻思要不要在路上解决掉此人,只要人一死万事皆休。
重熙皇帝瞬间看透孙福的想法,忍住脸上的笑意,孙福这个奴才还是一惯的谨小慎微。
他喜欢这种一下就能把身边人看透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永远是天下最聪明最懂心人的那个神。
孙福见皇帝没有新的吩咐躬身叩拜,然后在袖中握紧拳头转身离去。
等孙福已走出十多步,重熙皇帝轻描淡写地喃喃说道:“让他活着回到老家,天说收他再收他。”
孙福脚步一颤,回身又拜,倒退着缓步走出皇帝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