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年在薄雨中上路,还有其他宫里太监在临近的县里等着他,张景清带着一众新的下属来到十里亭送行。
亭内齐大年看着外面的雨主动端起酒杯,态度真诚地说道:“景清贤弟若是不愿上疏,为兄也能理解,当年的事...”
张景清连忙也端起酒杯,眼中似有泪水充盈,举手一抬齐大年的酒杯。
“小弟不知大年兄何意,我辈读书人自当为民请命,只是小弟现在官微言轻,有些事却是有心无力。大年兄此次出京,自是遍观民情,若是肯领衔上疏我愿追随尾翼。小弟先敬大年兄一杯,此次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与兄共饮。”
齐大年无话可说,抬手举杯向张景清微微示意,仰头喝干杯中之酒,只觉一股辛辣之气回荡在腹中,让他心头火起。
齐大年心中郁闷,张景清如此不上路,果然是寒门出身的低贱之人,只知道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如今朝廷奸相当道,只有老师可以解救万民于水火。
可素有清名的张景清,如此推三阻四,辜负老师的期望,实在不当人子。待自己回京一定在老师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齐大年微笑着冲张景清一拱手,仆人撑起雨伞为他遮蔽着雨水,进入官轿前齐大年曾再次回身似有话想说。
张景清作揖送别,久久不愿起身,直到齐大年的官轿消失在雨雾之中。
张景清向下属们挥挥手,告诉他们自己要在亭中感怀片刻,让他们先自行散去,回县衙办理公务。
亭中不多时便只剩赵先生与张景清二人。
张景清负手看向亭外,用极低的声音对赵先生说道:“事情办了没有,能否赶在大年兄回京前送到陛下案头。”
赵先生站在张景清身后,自信地说道:“大人放心,五日前给在下族叔的信已快马发出。三日前奏疏也已上递。”
“恩师那里会如何看我,同僚们又会如何看本官。”
“卢相爷也一样桃李遍天下,能当丞相的人,谁还没当过主考官。再说大人是上疏给皇帝陛下,又不是上疏给相爷。天地君亲师,如何排位大人难道不清楚?”
“天下悠悠之口...沐林兄,你说后人会如何评价...”
“大人有一点还没想明白,若是大人有朝一日可以领衔百官,辅政天下,又何愁无人为大人著书立传?失败者不需要担心声名有损,因为没有人会记得住,成功者则不用忌讳声名如何。”
赵先生早就看明白,张景清刚才那一揖其实就是对过去的诀别,而不仅仅是送别齐大年。
张景清现在不过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赵先生给他便是,这本就是赵先生的主要工作之一。
赵先生知道张景清是一个好人,在姚安为官从未贪墨,对百姓也多有照顾,可朝局如此,根本不给好官活路。
亭外雨雾霏霏随风弥漫,沾湿了张景清有些灰白的双鬓,让他内心变得斑驳不堪。
赵先生走近一步,在张景清耳边低语,“望大人留存有用之身,以待天时。”
张景清在心中说道,只能如此。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肖华飞得到门房通报赵先生来访,他赶紧前往正厅待客。
赵先生开门见山,明天就是姚安的县试,肖华飞明天天不亮就要去参加考试。
肖华飞整个人都呆住,他以为赵先生早就忘记此事,反正他是忘得一干二净。
见肖华飞有推脱之意,赵先生也不废话,拿出一本户籍册,言明现在黄石寨逃民归籍一事就差户房行印再上报州府便可生效。
赵先生对肖华飞确有半师之谊,不管出发点如何,在此事上总归是肖华飞占着便宜。
肖华飞只得保证明天一早准时出现在考场,赵先生才露出笑脸,又指点些考试需要注意的事项。
送赵先生出门前,肖华飞随手塞给赵先生一张银票。
赵先生没有推辞,随手塞入袖中,说等肖华飞取得秀才功名后,要到仙味楼摆一桌酒席答谢。
肖华飞自是满口应承,一直将赵先生送到大门外。
回到院中,肖华飞把明天要考秀才的消息告诉杜兰英几人,这下子好像捅到马蜂窝一般。
杜兰英特意跑到账房先生那里询问都要准备哪些东西,然后又带着杜金一起上街采购。
肖华飞则像没他什么事一样,看着杜兰英把院中所有人都指使得团团转,直到众人忙活到下午,才将考试用的各种东西备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