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糊涂起来,在他眼中肖家可不就是穷得只有银子吗,难道不为这个,还有其他的原因?
中年人好不容易止住笑,再次问道:“那你觉得为什么从小就让你刻苦读书,专心科举。”
青年人闻言直起身子,正色道:“爹想让孩儿进士及第,将来光宗耀祖。”
“不够,还有吗?”中年人摇摇头。
青年人低头想了想,说出真实想法,“儿子要位及人臣,权倾天下。”
中年人这才点点头,凝望着一表人才的儿子,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青年人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亲会叹气,在他以往的记忆中,父亲在外人面前时从来都是谦逊有礼,和蔼可亲。
但到父子二人议事时,从来都是傲视天下,杀伐果断。
中年人看向墙上的画,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自己在内心中有多么的无力。
他不知道身为父亲,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但是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你觉得我们是为了银子,对也不对,若是单纯就是为了银子,我们家也可以做生意来挣,无非多少而已。”
听到父亲的话,青年人点点头,其实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虽然看不起肖华飞,但二人绝对谈不上有任何的私人仇怨,也从未听父亲说起过,两家袓上有什么纠葛。
若是单纯为了银子,他们家虽然不是巨富之家,但是他知道家中也从未缺过银钱花销。
乡下田庄和一些挂在别人名下的铺面,每年都能为家里提供不少收益,按道理用不着三番五次地去谋夺肖家的家产才对。
其中不可向外人说的原因,中年人没让青年人继续猜。
中年人直接说道:“我想要的不是肖家的银子,而是他们家的商队。而想接手他们家的商队,只有让他们家彻底断了未来希望才行。”
青年人心中再次升起新的疑惑,一个立志权倾天下的人,不明白肖家商队会对父亲与自己有什么助力。
他安慰着父亲,充满自信地道:“儿子觉得若是将来大权在握,父亲想要的儿子挥手间给您备齐。至于肖家那点银子,说句实话,等儿子当上高官自然就不会缺那些东西。”
中年人怜爱地看着自己儿子,说道:“看来花大价钱替你请的先生们,把你教得很好。但也不是都好,文才举业上你注定可以超过他们,但做事情上也变得像他们一样迂腐。”
青年人闻言,低头向父亲行礼求教。
“有一点你想的不对,若是想顺利地在大晋当上高官,那在你没有当上高官前,一定要爱惜羽翼。你就必须当一个清官,可当清官反而需要更多的银钱支撑,否则到时你只能选择同流合污。过早那样去做,你根本没有机会当上真正的高官。”
父亲的话虽然很绕嘴,不过青年人已经听懂。
大晋仕途险恶,哪怕他这小秀才都知道,朝廷中的派系斗争复杂,一不留神便会身败名裂。
若想有机会升到高位,至少靠山要硬,底子同样要干净,为官期间自然就不能为了银子做事。
至于真有一天当到六部正堂或丞相级的高官时,该如何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多谢父亲教诲,儿子铭记在心。”
中年人却说道:“但今天我却不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希望你当上高官,不过是我们的手段,而非最终目的。”
青年人十八年来头一次,见到父亲把多年戴着的面具,向他揭开了一角。
只是听到最后六个字,青年人头皮发麻,身上毛孔都全部缩紧起来,他不是肖华飞那种对大晋一点不了解的穿越者,他害怕父亲话里的意思,和他自己想得一样。
他双手用力地抓住自己膝盖,努力用双臂撑直自己的上半身,不让身体的颤抖表露出来,却无法止住汗水顺着鬓角滴落在肩头。
看到儿子并没有因为刚才饱含深意的话,变得手足无措。
中年人却越发地怜惜起他来,虽然儿子的表现已经超过原有的预想,他不知道在那大事面前,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
除了眼前的努力装成大人的儿子,中年人开始恨眼前的一切。
他甚至希望儿子再懦弱些,哭着告诉自己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求父凭子贵,家族繁盛便好,叫他回归正途。
中年人想起多年以前,崎岖的山路上,他父亲叫他快些逃命时的情形。
他的父亲叫他忘记一切,也不要想着报仇,能跑多远就跑多远,隐姓埋名永远安稳地活下去。
可惜中年人,最后也没有听从他父亲的期盼。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开始犹豫,要不要把亲儿子也带上这条路,但他们父子有得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