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侯富車离开荣家后,径直赶往翠茗园等候,原想杨二小姐她们也许在跟张老板商量下午演出的事呢,毕竟凭她的一把琵琶,着实给翠茗苑招来不少票友,张老板怎么地也得表面上套套近乎,先哄着她再撑撑场子吧。可当进入戏园,眼前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只见上场门台前架着一乘高高的人字梯,张老板头上裹着白布跨坐在人字梯的最高处,房梁上悬下一条白绫,在他的面前晃动。戏园里的文武场,跑龙套的,打杂的。个个头上也都裹着白布,身上披着黄麻,三三两两散坐在台上台下闲聊,活像一群准备送葬的邻里乡亲。
杨二小姐和朱能、苟畦三人坐在台口,六条腿耷拉在台口外无聊地来回晃悠。见侯富車进入戏园,三人急忙跳下戏台,迎向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侯富車,说是张老板赖上他们了,要是今天开不了戏,他就死在我们面前。一听这话,侯富車不禁暗自发笑;这不是小混混常用来“耍人儿”的伎俩吗?怎么体面的张老板也会出此下招呀?在这大雅之堂使这等雕虫小技,也不怕人笑掉大牙?遂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在长条椅上坐下,还将两条腿翘在前排的椅背上,仰起脸朝张老板喊道:“唉!张老板,你听清了啊!我这小弟昨天给你救了场子,你不感激也就算了,今天还想用死来要挟我兄弟。我可告诉你,想死就趁早,趁你的这帮伙计还没散伙,还有人给你收尸送葬,别再耽误时间了……”
在他身后的杨二小姐,生怕侯富車把张老板逼急了真的寻短见,那事情就大了。遂使劲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压低嗓子道:“别刺激他了,屈燕飞到底能来吗?”
侯富車扭头冲着杨二小姐撇嘴挤眼,还用扇把拍了拍她的手背,酸溜溜地道:“你不惦记自己的安全,反倒惦记那个小白脸儿?是不是……对他有点儿意思呀?”
杨二小姐咬牙切齿地在侯富車胳膊上掐了一把,从牙缝里挤出:“闭上你的臭嘴!他要真的死了,我们都会惹上麻烦,你快想想招吧。”
“哈哈……”见杨二小姐着急的样子,还求着他想招,侯富車更加幸灾乐祸起来,跟杨二小姐做着鬼脸道:“你看他那肥头大耳的,像是要寻死的人吗?”转而又神秘兮兮地跟杨二小姐悄声说:“他是怕下午开不了戏,观众砸场子,准备用这一招来解围的。跟咱们不相干,你就坐下安心‘看戏’吧。”不见杨二小姐怨艾,他便转身查看,只见杨二小姐果然在身后的长条椅上坐下,嘟着嘴像是耍小孩子脾气。便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呦呦呦,瞧这小嘴噘的,能挂酱油瓶了噢!其实说白了,他们闹这事儿,你还真是脱不了干系……”杨二小姐瞪着俩眼等待下文,侯富車却故意说话大喘气儿,急的她也顾不上斯文了,狠狠地在侯富車背上掐起一块肉,还咬着牙使劲拧了一把。疼的侯富車龇牙咧嘴,却强忍着没敢吱声。
杨二小姐贴在他的耳朵旁悄声道:“疼不疼?”
侯富車像是吃了一口从没吃过的美食一般,仔细“咂吧”着滋味儿,若有所思地说:“皮肉疼,心里甜。”把杨二小姐气的又要抬手掐,侯富車急忙闪躲讨饶道:“别别别,手下留情,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能姓杨,应该姓狼才对。”
“少废话!快说,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应该承认,屈燕飞对你有邪念,是吧?”见侯富車作古认真的样子,杨二小姐诚恳地点头应允。侯富車认真的表情中又掺杂了几分严肃的成分道:“你想想,假如你长得如‘嫫母’1一般,那就能驱邪避灾。可你却偏偏长得花容月貌,常言道:红颜祸水鬼神难当……”没等侯富車说完,杨二小姐的钳子已经掐住了他的肩膀,正要发力,侯富車突然起身,严肃地望着门口道:“有人来了!”
来人正是荣稼卿的管家黄霸,黄霸依旧一摇三摆地来到侯富車跟前道:“侯先生,卿爷让我来传话:最多三天,屈燕飞一定会回到翠茗园,黑震天也不会来找麻烦了。你若还有什么事,就请到家中叙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