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徐三儿就无力的瘫在了马厩侧屋的门槛边。过了一会功夫,他才有了挺直的力气,他一边擤了鼻涕,一边抬起左脚,将其抹在了破布鞋的鞋帮子上,“我去外面探探风声,你别出屋。”
他不知道换了天地,只以为是徐二愣子赶了“新潮”,剪了辫。
“爹,现在是民国……”
徐二愣子刚想将他剪了辫后,先生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告诉徐三儿。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爹还是长工,没怎么变。
若是剪了辫,爹才真的难捱。
如他此刻一样。
徐三儿没听明白徐二愣子的胡言乱语,他做贼般的离开了。
一刻钟后。
徐三儿回来了,他神色失落,“完了,完了,少爷也剪了辫,少爷回来了,他走路回来了,他也剪了辫,他剪了辫,少爷怎么也剪了辫。少爷怎么能剪了辫……”
他瘫坐在青石上,无力的嘬着烟袋锅子的铜嘴儿。
“什么,少爷也剪了辫?”
徐二愣子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恍然的摇了摇头,少爷是中学堂的学生,中学堂的学生闹腾的那么厉害,少爷定然也是剪了辫,不剪去辫的少爷,怎么能融入他们中呢。
正如他一样,他对剪辫惧恐,可想及先生,又下定了决心。
不多时,他便听到了后宅的喧嚷声。是老爷、太太在训斥少爷,他们训斥少爷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要偷偷剪了辫。
暮色已深,后宅的吵闹渐渐停息。
村子里静谧极了,很快便听到了犬吠声。
徐二愣子合衣躺在土炕上,他点燃了煤油灯,他要在乡下住上一段日子,不能不带煤油灯,看惯了亮的东西,再去看暗的,不太适应。灯光充盈着整个暗室,他转动了身,想及先生借给他的两本书。
“樋口一叶,很好听的名字。她应该是女的吧。”
“女人也能写书?”
他趴在炕上,打开《晓月夜》,看着细腻的文字,心中好奇。
然而就在他看书入神的时候,马厩厕屋被打砸开了。富态的老爷陪在另一个瘦削的老爷身边,这个瘦削老爷徐二愣子也认识,叫郑荣兴,是隔壁村子的一个牌面人物,亦是两村的保长。
徐家堡子只有七十来户,结不成一保。
“郑兄,我儿怎么会剪辫?”
老爷面带笑容,“剪辫的是他,是徐从!你不知道,他的先生是留洋回国的人,他先生就没留辫,受及他先生的影响,他剪去了辫子。”
郑荣兴释然点头,他走动一步,让开了身位。这时,徐二愣子才惊觉发现,马厩院落中站着许多打着火把的青壮,有的持着钢刀,有的持着铁叉,甚至有人还背着土铳。
他看见了被押着,堵住嘴巴的徐三儿。
也看到了躲避在人群的大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