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么不打煤油灯,煤油灯烧的是美孚油,灯亮,能照亮一个屋。你打的油灯,太暗了。”
徐二愣子喊了一声。
这个年头,谁家要是得了一个煤油灯灯具,是足以夸耀的资本。走街串巷,在村头村角,亦是一件不错的谈资。提及之时,总会收获他人眼中饱含艳羡,以及一些妒忌的色彩。
“那个灯我使不惯。”
徐三儿走动,浓厚的旱烟气息混着汗臭,让徐二愣子忍不住屏息,他揉了揉额头,板结的汗渍让他皮肤稍感不适,“多使使就习惯了,用油灯,容易熏瞎眼睛哩。”
说起眼睛,他抬头看向徐三儿。油灯光芒黯淡,只能看到徐三儿的大体轮廓,可他的眼睛却像村里祠堂祖宗牌位下的两盏长明灯一样,徐徐的燃烧,不亮也不暗。
“爹,你的眼睛倒是和老爷的没什么不同。”
徐三儿被夜色隐去了一切,仅剩下的一双眼睛,在油灯的辉映下,倒显得出彩了不少。以前,没人会注意长工的一双眼睛。
“你在说什么胡话。”
徐三儿皱眉,走近了徐二愣子,他伸出手摸着徐二愣子的额头。腋臭熏得徐二愣子气息屏的急切。他又回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温度大体不差,“没发烧,静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抄书的活计先停一下。”
“停不了。爹,你不懂,工房想要去抄书的人多了去,我要是请了假,今后再去,工房的胥吏可不见得会再指派我。”
“我总不好再麻烦先生。”
徐二愣子摇了摇头。
他说完后,强撑着身子的不适,挪到炕头,打开了放置在炕头与灶台间隔空地上的煤油灯。烨然的光滑又充斥着整个屋内。
有了光,屋内不再是黑乎乎的一片,他突感身体舒适了一些。
“爹,你怎么不问我这煤油灯哪来的。”
他好奇的紧。
上次,他回家拿了一个大白馒头,徐三儿将他绑在了马厩柱子上。第二次,他偷带了几块核桃酥,徐三儿欲言又止。这一次,徐三儿连问也不问了。
一边的灰白狐狸叫了几声。
徐二愣子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他是整个徐家堡子为数不多的初小学生,纵使比不得一些旧辈的书生,可也算是一个读书人了。弘文学堂寻常小学堂的毕业证书,让徐三儿对他改了观。
“你攒的钱也不少了吧,总来回跑不是个事。”
徐三儿没有理他。
骤然亮起的房间,让他心中突生起一股无从落地的感觉。这灯光,和老爷书房的灯光一模一样。他走到灶台,这里的灯光黯淡了一些。他又舀了一碗绿豆水,递给了徐二愣子。
“初小还好,到了高小,你来回跑,总会影响学习。爹没啥能耐,帮不了你多少了……”
徐三儿摸寻着腰间的旱烟袋。
他又止了一下手,“爹到外面去抽旱烟,对了,你明天和少爷一道去学堂吧,少爷吩咐过了,煤油灯也是少爷告诉我的。”
他趿着破布鞋,出了门,融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