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担是一百斤。
“是,老爷。”
徐二愣子身子躬了躬,习惯做出一副顺从的样子。
而就在他低头的这一刻,他看到了狐仙。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了老爷的书房。忽的,他觉得他站的方位和第一次徐三儿站的方位有些相似……。
第一次,狐仙扯着他的衣裳,提醒过他。
提着油桶,走出了房间,徐二愣子出了院落月门的时候,他不禁回头小望了一眼,老爷的屋子不复往日的明亮,能照彻到门外的青石地板。相反,缺了美孚油的书房,只有一盏幽火在暗室中吊着,不肯歇了最后一口气。
回到马厩侧房,他将油桶搁在灶台旁,合衣上了炕,盖上了薄薄的毯。
“老爷让你去后宅做啥?”
父子俩冷脸有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好几个月。徐三儿的话硬的像几日没吃的干馍,硌的人牙疼,嗓子疼。
“买油。”
徐二愣子翻着身,背着徐三儿,在土炕的另一边。父子两人背对着睡,一人占了一边,空留了炕心。冬季最暖和的炕心。也是,夏季坑心也就不重要了,和土炕其他边角一样的温度。
“美孚油。”
他的话精简。
油和油不一样。油灯用的是菜籽油,而煤油灯用的是美孚油。听说这油是洋油,从花旗国进口过来的。
徐三儿没出气了,他默默的睡觉,
幸得昨夜徐三儿没打呼噜,徐二愣子睡了一个好觉。夏季昼长夜短,鸡鸣的五更天,天色就有些白亮了,他推着单轮车,携着油桶,从徐宅出了门,去往县城。
县城的布局,徐二愣子挺熟。县城有一道河渠,旁侧的叫河庙街,街角供奉着一座城隍庙,明代那时就有了。绕到街道上,卖油的铺子,挂着以免长长的幡布,上面写了“油坊”二字。
早晨间,做买卖的是内掌柜,瘦瘦弱弱的,粗布蓝衣,腰间系着白布黑刺绣花围裙,白嫩脖颈上密布着细小的汗珠,几缕鬓发濡湿,粘在了上面。应是暑日,她看到徐二愣子在瞅她,啐了一口,脸色不大好看了,“买油?买什么油?是苏油?美孚油?波斯油?”
街上,有少年推着的独轮车,车上有油桶。桶缝遗漏出淡褐色煤油的迹象。
煤油分了三等。一等油是波斯煤油,二等油是美孚行之鹰牌舱煤油,简称美孚油,花旗国的,还有苏门答腊油,简称苏油;三等油是波罗岛煤油。
昨夜老爷早就嘱咐过了,徐二愣子买了一担半的美孚油。
一担美孚油是二两八钱。
……
“一担半美孚油是一百五十斤,徐家堡子在塬坡上,那时的村落都尽量建在高处,我回家很吃力,爹似乎早就等在那里……”
“像……”灰白狐狸观察的很细微,刻入了脑海,而不是随以往记忆消逝,“像那日雨天在门口等我一样,我和他谁也没说话,合力将这一担半的美孚油推上了坡,推回了徐家。”
“等他擦着汗,重新挎着镰刀回河滩地割草的时候,我又叫了他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