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儿嘴角动了一下,双手局促的放在身前,弓着身子。他的辫子随着弯腰,翘起了小半个,绑在腰带的烟袋锅子的铜嘴儿,被煤油灯的刺目灯光烨的生辉,黑色的细孔能看出残留着烟油渍。
老爷从袖口取出一个钱袋,掏出了一角银子。
“多的,算我资助二愣子,不,现在是徐从了。对了,徐从,你今后多和书文亲近些,随他一道回来。”
银子被徐三儿放在褡裢里,他嗯了一声,替儿子答应了下来。
威严的老爷,在徐二愣子面前,忽然和蔼可亲了起来。不再是迫使他去割猪草、放羊,收麦的那个扒皮财东。
曾经的无数次,干活的时候,徐二愣子都在暗自咒骂老爷,恨不得他上厕所屙屎的时候,掉进茅坑淹死。可此刻,他暗暗自责了起来。也是,少爷那么好,少爷的爹又怎么会是个坏人。
灰白狐狸愤怒了,它拽着徐二愣子,指了指爹。
爹没站着,也没跪着。
徐二愣子没在意。
不过在狐仙的强烈要求下,徐二愣子第一次审视他的爹,与他日夜相伴,同睡在一张土炕上的爹。他的爹,发辫夹着枯黄杂草,是刚才摆弄梨铧,给马填料时不小心沾上的……。
爹穿着一件极薄的棉衣,身体有些瑟缩。
应该是在取暖。
除此之外,和往常没有什么类同。
肤色黝黑,皱纹密布。
这就是他的爹。
没有变化。
徐二愣子挠了挠头,不明白狐仙的意思。
书房暖烘烘的,火盆里烧着果木炭,淡淡的果香充盈暗室。借了银钱的父子二人,走到屋外,冷风扑面,打了个寒颤。
次日。
长衫的徐二愣子提着竹篮,来道谢先生。
竹篮编织细密,看起来很精致。里面备着芹菜、莲子、桂圆、枣子、红豆,以及几份干瘦腊肉。
这是拜师六礼。
学堂的学生和旧私塾的老师不同。学堂有国文课先生、算术先生、图画先生等等,不一而是。所以只需交纳学堂的学费就可,无需另外赠送束脩。先生开了小灶,于情于理,徐二愣子都要感谢。
口头上的感谢,轻飘飘的。
也唯有再送一份束脩礼,才可。
“你倒是个用心的。”东隅先生寓所内,刘昌达收了竹篮,看到里面的陈设,笑道:“芹菜寓意是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的寓意为苦心教育;枣子的寓意为早早高中;红豆的寓意是红运高照;桂圆的寓意为功德圆满,至于束脩本义,即为十脡脯也。脡,即为腊肉。”
他好为人师的解释。
竹篮的束脩六礼,县城就有的卖。不必费心挑选,直接就有成品。徐三儿买的就是这种。
几件小礼物,刘昌达平日里,不会太过在意。他在东洋留学的时候,每月使馆都会给五日円的津贴。换算下来,大约是五六块银元。此外,他也是富户出身。不然不可能有出国留学的机会。
但这是徐二愣子送的束脩礼……。
刘昌达收了下来,将竹篮放在了他的花梨木办公桌上,“时间不早了,你应该拿了国文课本吧,时间还早,时务斋的课还没到,我先给你讲讲。”
礼轻情意重。
他得尽一份教书匠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