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的绿竹流水,渐渐归于安静,而萧钦之与颜若雨的三问三答,即将快速传遍整个刁氏庄园,历来才子佳人的雅事,都为人津津乐道。
春园的三层阁楼是各家女眷临时住地,从中院散去的女眷们又齐齐登上了三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登高眺望桃林下,那里正在“谈玄”。
“谈玄”虽雅,却也不讨女眷们的欢喜,细细想来,倒不如方才萧钦之与颜若雨的三问三答来的有趣。
约莫是“谈玄”离的太远,远没有参与感,于是乎,大家又都聚在了一起,莺莺燕燕聊起了中院之事。
颜若雨到底是未出阁女子,萧钦之的诗文一出,哪里还敢上三楼,怕是要被好一阵打趣,但又架不住好闺蜜杨玉的取笑,索性轰了出去,吩咐女婢青木关上了房门,避进了屋里。
这是一间灰白墙壁的房间,窗外沁入的微风,卷起了帘衣似湖面如粼的细波,微小却不罢休。
光影交错的房间,有暗香溢出,红罗覆斗帐,四角垂香囊,四面雕白锦缎屏风上绣着君子花。
刻香镂彩,纤银卷足的长条书案上摆着几卷经书,一仲将墨、一韦诞笔、一紫纸与一陶瓷砚,墨香与暗香层层交织,亦是分不清是暗香袭人,还是墨香扰人。
书案前的金丝蒲团上坐着一位青衣女子,脸上红晕若隐若现,青发披肩,青衣缘席,白皙的皓腕衬着脸颊,蹙眼凝视着案上的《左传》,只是《左传》已经许久未翻动了。
青衣女子右手腕酸了,便换了左手腕,便是这么呆呆的发着愣,却是始终无法看进去书,索性取了一支笔,想要写点什么了。
婢女青木安静坐于一旁,取出墨条细细研磨,忽而歪头瞥一眼自家小娘子,忽而窃窃暗笑,终是惹得青衣女子放下了笔,侧颜啐道:“好啊,连你也取笑我,看我不挠你痒痒,这回求饶也不能够了。”
一主一仆嬉笑的打闹一团,青木捂着腰肢,“咯咯”笑,哀求道:“小娘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颜若雨捋着额前头发,胸前高低起伏不定,噘着唇道:“还取笑我不?”
青木摇了摇头,讨好道:“不了,不了,再也不了。”
“哼哼—”颜若雨放了青木,索性起了身,继续拿笔写点什么,却是心乱如麻乱,于是扑到了塌上,掀起被子,遮住爬满了云霞的脸。
如春风拂过青岚山岗,吹去了云雾,裂石凿壁间,也有了一丝生机,颜若雨的思绪似是在山峦间飞行,忽高忽低,惹的她心神不宁。
即便被子给眼睛带来了黑暗,但心中的世界,却是芳心滋生,但也只限于此。
颜若雨躲在被子里的黑暗中,想及此,不免沮丧,暗啐道:
“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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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院门外,萧书、胖老八与杨氏兄弟几人,知道陈韫之是在等萧钦之,也不愿上赶着往前凑,只与陈韫之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去了。
这一段通往夏园的路有点长,而夏园平日里少有人住,因此来往的人少,除了刁氏的婢女奴仆,少见外人,因而幽僻寂静。
萧钦之全身都是酒,黏糊糊的难受,一边走,一边扯着衣服煽风,不小心扯着小指头上的牙齿咬伤,被酒一泡,不明显的疼又疼了。
萧钦之端着小指头上的牙齿咬伤,想着一本正经的陈韫之竟然有咬人的癖好,不免觉得有趣,便打趣道:“韫之兄,素日里在家,谈之兄怕是没少被你咬吧?”
陈韫之撇过头来,却是答非所问,似笑非笑,道:“钦之兄,诗作的极好。”
李太白他老人家夸杨贵妃的诗,能不好么?不过,这是抄来的,萧钦之尚存一点羞耻心,谦虚道:“岂敢,岂敢...”
“钦之兄莫谦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诗文一道,钦之兄已然出类拔萃,在下游历江左,鲜少见之,不枉此行。”陈韫之说的真诚。
魏晋诗文刚刚兴起,田园诗大多为主流,且大多不讲究格调,《北雅集题记》二首,相较于此时的诗文,可赫然凌驾于诗坛,截然而独立。
无论是北来侨居大族子弟,还是江左原有大族子弟,陈韫之在一一心中捋一遍,自认为都不如萧钦之。
陈韫之试探的问道:“想必钦之兄也定是通玄的?”
“不通!”萧钦之摇摇脑袋,丝毫不做作,答的干脆。
“不通?”陈韫之竖眉,止步,凝视,又道:“怎会?”
“不通就是不通,骗的了别人,还能骗的了自己?”萧钦之无所谓道,依旧在扯黏在身上的衣服。
“那你要如何娶颜氏小娘子?”陈韫之当即问道。
萧钦之愣住了,微微张开了嘴,可谓目瞪口呆,连问道:“我何时说我要娶颜若雨了?”
陈韫之不容有疑道:“诗以言志,钦之兄若是对颜氏小娘子无疑,又何以作出此等诗来?”
“嘶—”萧钦之算是明白了,敢情是被误会了,心里一松,笑道:“诗有三训:承也,志也,持也。韫之兄所言不差,但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
又解释道:“对于颜若雨,我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又怎会有非分之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