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庆收见那人有几分面熟,便躲闪着对方的眼神,说道:“我明明是来接孩子的。”
谢颖也跑了过来,脆生生地说道:“爷爷,他是来接我的。”
原来那位老人正是胡宝珠的爷爷,也是父亲的老同事,怪不得谢庆收觉得面熟。胡老人将信将疑:“小颖,你确定这是你的家人?”
“嗯!这是我二叔。”
此言一出,谢庆收又收获了一波关注。如果他大大方方地来,众人倒不至于如此议论纷纷;但是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跟众人打招呼,还恨不得将自己隐藏起来,这就奇怪了。
谢颖灵机一动,说道:“我二叔刚从广州回来,不适应这里的天气,他得了重感冒,害怕传染给别人,才把自己给捂起来的。”
谢庆收顿时双眼放光,差点感激涕零,又对谢颖表达了赞赏,那表情仿佛在说——不愧是我的侄女,你可真是个小精灵鬼!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往后退让了一些,谢庆收陪着笑,点头哈腰,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说着“改天再跟各位打招呼,今天对不住了”,便拉着侄女的手,匆匆逃离了人群。
二叔骑自行车是最有力气的,他弓着腰,呼哧呼哧,比爷爷骑得都快。谢颖甩着两只脚,欢快地说道:“二叔!这是你第一次来接我!”
“……嗯!”
“我以为你不想出门,不愿意来接我。”
谢庆收被说中了心事,只能尴尬地掩饰:“哪里的话,你是全家人的小公主!接公主回家,那是我的荣幸!”
谢颖笑道:“大老板当我的司机,也是我的荣幸。”
……
谢颖轻轻挠着二叔的背,诚恳地说道:“二叔,你以前能当上大老板,以后也能当!”
“……谢谢你啊,小颖。这么多天以来,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话的。”
谢庆收鼻子发酸。自从工厂起火之后,他就过得浑浑噩噩,一家人从富翁沦落成了无家可归的穷人,他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可他确实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他确实……再也不是大老板了。
“二叔,爷爷虽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但是你没回来的时候,他经常跟别人夸你。”
“是吗?我不信。”
谢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不是给他带了一些酒回来吗?他都舍不得喝。尤其是那瓶人头马xo,他是去年打开的,现在还没有喝完。每次他请客,他都会给客人尝一点,然后就把酒给藏起来了,谁要都不给。他说,那是老二从香港带回来的,可金贵呢!这么贵的酒,他舍不得喝。时间久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他有一瓶‘爱咳嗽(xo)’了,也知道那是你从香港带回来的。”
一定是风太大了,要不然谢庆收怎么会眼角发酸呢?他强忍着,不屑地说道:“哼!你爷爷就是个小气鬼!他有的是钱,可是连个茅房都舍不得修!连瓶酒都舍不得喝!”
“可爷爷再怎么小气,不还是给了你一万块钱,让你去还债吗?我都看到了。”
谢庆收无法反驳。老爷子舍不得修厕所,舍不得喝昂贵的洋酒,但是在儿子狼狈逃回来的第二天,他就从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在把那一摞钱递给儿子的时候,他的确充满了不舍,但他还是将带着体温的钱给了儿子,让他回广东一趟,把事情处理好。就算这笔钱还不够,至少能抚慰人心,让员工们知道,老板并不是跑路了,而是筹钱去了。
谢庆收经常挨骂,作为三个孩子中的老二,他是挨父亲骂最多的那一个。被骂得狠了,他也想过远走高飞,一定要闯出一番天地来,让父亲刮目相看。可到头来,他还得“啃老”。要是没有父母的帮助,他们一家就活不下去。
“二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广州?你一定还会再回来吧?”
“嗯,就这几天,我一定会回来的。”
谢庆收的声音发飘。
他是不想回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广州太危险,他是不会留在老家躲风头的。如果有机会走,那他一定会走。但这个念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