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孟放下手机,望着那栋老旧小楼,突然说道:“你好像挺关注老孙的。”
驾车的汉子微微直起身,淡淡道:“我如果没有成为异人,也会是像老孙一样的平凡人,庸庸碌碌,普普通通,我每次看到老孙,就像看到了平行世界中的另外一个自己,我常常在想,没有这极夜,我是不是也会活的像他一样,从一开始的雄心壮志,逐渐被抹掉棱角,然后再唯唯诺诺,胆小怯懦,为了碎银几两到处奔波,委曲求全,娶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搭伙过过日子。”
“郝孟,你知道么,老孙曾经写了一篇很有意思的博客。”
汉子把正在中控台充电的手机拿起,然后给郝孟发了一个链接,郝孟点开后那是一篇文章。
《我的一生》
青年微微眯眼,逐页翻动。
“我孩子、少年时都无忧无虑,直到17岁我高二结束时,开始悔恨自己前二年幼稚的行为,于是开始努力。“
“22岁我毕业了。却发现找不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
“26岁我看着身边的人都结了婚,父母从带着我串亲戚变成了带我去见相亲对象,见了十几个姑娘,我每次都觉得和那个她比差了一点,28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姑娘,你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说我还不错,我回了一句你也是,我还不确认喜不喜欢她,双方家长就已经摆好了订婚宴。”
“结婚的前一周我和朋友出去喝酒,我说不想结婚,朋友说我就是想太多,谁不是这么过来的。29岁我终于结了婚,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攒了几年想要去实现理想的钱,搭在了这场婚礼上,我轻轻的亲了她一口,小声说爱她,她愣了一下说我也爱你。”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对我说的,就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她说的一样。婚后并没有我想象的浪漫,30岁她怀孕了辞掉了工作在家养胎,我在公司逐渐有了点地位,婚前陪嫁的车,也变成了我的独享,但我依然不敢放松,每次加班电话那头都是抱怨和委屈,但我也不能争辩什么,谁让她怀了我的孩子,31岁孩子落地了,前前后后连孕检带住院费花了10万,不过无所谓,我看着我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高兴!仿佛这是我的新生。”
“回到家后媳妇说我不干活,我想了半天不明白哪谁干活呢?那辆开了三年的车成为了我的真正的家,我不再抱怨路上拥堵的交通,我甚至开始希望再多堵一会,我在车上点了根烟,这是我每天最幸福的十分钟,车前是功名利禄,车后是柴米油盐,35岁我因身体越来越差,加班越来越少,晋升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那天下班媳妇告诉我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双语的一个月要3000。”
“我皱了皱眉头那边就已经不耐烦了,她说楼上老王家孩子一个月6000,我已经这样了,你想让孩子也输?我没说话,给了,这笔钱原本打算给自己过个生日买个新电脑,38岁孩子上了一年级。老师说一年级最关键打好基础很重要,我笑着说是是是老师,您多照顾,新生接待的老师看着我不明事理的脸说课外辅导班一个月2200,一咬牙,为了孩子报了。”
“46岁,孩子上了一个不好不差的高中,有一天我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我孩子在学校打架了,我唯唯诺诺的和那个比我还小五岁的领导请了个假,到学校又被老师训了一通,无非就是那一句你们做家长的就知道工作,能不能陪陪孩子,我看着那个老师有点可笑,好像当时说家长在外辛苦多赚点钱,让孩子多补补课的他不是一个人。”
“50岁孩子上了大学很争气,他学的专业我有点看不懂,你只知道工作不一定好找,而且学费还死贵,我和他深夜想聊聊准备了半斤白酒,一碟花生米,我说着那些曾经自己最讨厌的话,还是要为以后的工作着想,挑热门的,活着比热闹重要,我们从交流变成了争吵,我发现我老了,老到可能都打不过这个十八岁的孩子,我说不过他只能说句:我是你爸!”
“孩子看着我不说话了,这场确立我最后威压的酒局不欢而散,我隐约听到孩子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叨叨了一句,我不想活的像你一样。怎么就哭了呢?50岁的人了,一定是酒太辣了,对,一定是酒太辣了。55岁孩子工作了,似乎有一点理解我,但我却反了过来,我说不要妥协。”
“56岁孩子也结婚了,我问他喜欢那个姑娘吗?他愣了愣说喜欢吧。60岁辛苦了一辈子,想出去走走,身边的那个人过了30年,我依旧分不清到底喜不喜欢,我开始规划,很久以前就先去的西藏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存在分歧,还是在争吵,某个瞬间我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一切都准备好了,儿子说爸妈,我工作太忙了,帮我带带你孙子。”
“75岁,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聚满了人,我迷迷糊糊的看见医生摇了摇头,周围那些人神情肃穆,我明白了,我要死了,我没有感到一丝害怕,我突然问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呢?”
“我想起29岁的那场婚礼,可能那时候我就死掉了吧。周围开始变得慢慢模糊,隐约中仿佛回到了那个懵懂的年纪,一群朋友在身旁嬉戏环绕叫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滑动的界面到了底。
年轻人熄灭屏幕,后脑靠垫,闭上眼睛。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春秋。
郝孟不由自主想起了李昊曾经说过的话。
天地是牢笼,你我皆困鸟,而车外那些茫茫众生,则是一只只井底之蛙。
比起笼中雀,自以为抬头看见的天空就是一切的井底蛙,更为可悲。
这第九区。
这下三区。
到底是真相更好,还是虚假的安稳更适合?
要想得出自己的答案和判断,那就只有去亲眼看看。
郝孟闭目许久,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9999区号开头的号码。
“杨部长,你好,我是郝孟。”
“我决定参加异人评级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