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幻光符收拾妥当,宁安摇摇晃晃着坐回了摇椅上,纸窗之外,烈阳高照,光芒照透了云层。
在这璀璨的金色里,宁安静静感受着一切,望着脸色憧憬而满足的护卫,望着他们来来往往。
呼……
他缓缓吐了口气,遇事不决,可问春风,路要一步一步走,修为要一层层提升,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拿起了纸页,开始总结和梳理最近的得失还有经验,复述之前牢记的重点,免得出现遗忘和疏漏。
等到太阳稍稍偏了些,模糊的、无垠的、灰白的、空寂的雾气之上,那座巍峨宏大的神殿高高耸立,几十张古老的石桌静静安放。
而上座的高背椅,已坐着一位浑身笼罩浓郁灰雾的男子,宁安靠住椅背,无声思索了一阵,突然伸手虚点象征“凤凰”和“鲲鹏”的深红色星辰。
……
大乾皇宫,长公主府。
洛灵儿正在磨墨,半截小指长的墨条已经很难把握了,有些发臭的墨汁在缺角的砚台中荡漾,映着跳动的火苗,火光乍碎,仿佛银花绽放。
虬结的狼毫笔用温水泡开,剔除几根翘起的杂毛,看上去已经不能再用几次了。
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开,洛灵儿一双如玉的藕臂挥舞,青丝如瀑,若是仰望九天之上,一轮明月如盘,当中有树影婆娑,楼宇隐现。
点墨、沾水、落笔。
笔尖墨汁凝结成珠,洛灵儿敛气凝神,拉开一道飞白,笔墨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但是寥寥几笔间,就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那是一迷雾缭绕的身影,有些看不清,哪怕只是一道身影,也可以想象到几分绝代风华。
一炷香后,洛灵儿收笔,在纸上凝视良久。
等到墨迹微干,洛灵儿自木桌下的夹缝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绣花布包,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叠藏画,不是白色宣纸,而是微微泛黄的老宣纸,入眼的第一张,画面却是与刚才那张一般无二,只是那身影悄悄稚嫩,除此之外,尽皆相同。
两幅画几无二致,只是刚刚完成的这一副,笔墨更显精炼和老辣,洛灵儿目光在这幅画上停留数息,有些复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片刻之后,她深洗一口气,眼中有着异样的深邃,将桌案上的画取下、折好,覆盖上去,亲自一层层用布包好,再缓缓推入桌下的夹缝之中。
随后,她脚步轻盈地走向卧室,反锁房门,走到床沿坐好,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张黄褐色的陈旧纸张。
她反复又看了几遍,开始让自身坠入无边血红之中。
……
南海。
朝阳不管是什么季节,都是温和的,它火红一片,照亮了无尽海域。
深海宫殿,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负手而立,身上是看似朴素的蚕丝青袍,面前摆放着一杯近乎透明的解酒,浓郁的香味一丝一缕地钻入他的笔尖。
他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灼烧喉咙般的火线,如同枯木逢春,一瞬间就上了头。
随后,他也陷入了一片深红之中。
亘古的灰雾之上,根根巨大的石柱支撑出了一个恢宏的神殿,古老的石桌旁边突然多出了两团深红,模糊着拉伸成虚幻的人影。
“下午好,五先生。”附加了朦胧效果般的洛灵儿行了一礼,浅笑道:“可惜这里没有美酒,否则就能和您一起共享美好的下午了。”
“五先生好。”鲲昊也打了声招呼。
宁安周身依旧笼罩在浓郁到极点的灰雾中,右手虚按,仿佛在回答一件普通寻常的事情般开口,“好。”
“五先生,我又获得了一页与上次相同的日记,我应该还欠一页。”洛灵儿语气轻快的点头。
“上一次之后,族里加强了宝库的护卫,我并没有找到新的残卷。”鲲昊拱手,表示歉意。
“不必在意,这件事情注定漫长。”宁安靠着椅背,食指轻敲扶手,望着洛灵儿,“你现在就可以将日记表达出来了。”
洛灵儿微微欠身道:“遵循您的意志。”
她拿起桌上突然出现的纸笔,于脑海里仔细回忆起强行背下的那些符文,并给予想要表达的意愿。
不出片刻,面前的宣纸上写满了内容,密密麻麻,整齐而有序,检查了一遍,她放下纸笔,道:“好了。”
宁安轻轻抬手,那张宣纸豁然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中,目光下移,他没有情绪地开始阅读。
“天元一千六百五十二年,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既然‘花粉路’又被成为活路,新生的路,那为什么记载了完整道路的灰雾又会充满着看不清的前路,灰雾,真实一个让人迷茫的词语啊……究竟这条路对不对呢?”
“又是谁创造了这灰雾呢?为什么会踏出一条完整的道路?这灰雾尽头,还记载了什么内容?真想看一看啊……”
“天元一千六百六十年,今天知道了一个事实,这条路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即使他们之中的一些非常非常危险,而七大大宗里,唯有蜀山之中拥有的灰雾记载数量最少,相对的危险程度也最低……看样子,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加入了一个没有什么前途的宗门?”
“不,应该这么想,只有白纸才能好作画,越是弱小的地方,藏匿的东西就越深。”
“天元一千六百七十六年,我又见到了王道宗,他的身上为什么会缭绕灰雾的味道?那股让人向往的味道,但隐约间,却让我闻到了淡淡的腥臭味。”
看到这里,宁安瞳孔一缩,险些表现出异常的反应。
这日记上所记载的‘花粉路’,无疑是被人从灰雾之中拓印得到的,而仅仅是拓印的部分道路,就足以补上前行的路,但再往前的路,依旧是未知。
宁安冥冥之中,好似听到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他身上这灰雾,就是那条‘花粉路’的载体……